霍光微不可察的皱起眉头。这件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在他的计划里,应该是刘询顺着张博这条路抓到魏相的尾巴,再查到张婕妤送毒|药给皇后,并不会查到淳于衍身上。怎么张婕妤会在这时候突然跳出来?她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还有淳于衍居然真和张婕妤有关,这真是误打误撞了。
他心中感慨,面上已经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来,一撩衣襟跪下道:“求陛下替老臣做主,替皇后娘娘伸冤。”
刘询忙扶起他来:“大将军快起来。”
他看着霍光,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人性本贱,一个人对于偷听到的事情往往深信不疑,但是当事人当面说出真相,却难免会怀疑一二。上官太后想越过霍家直接告诉刘询,本来是为了向刘询表示诚心,告诉他自己上一次说的都是真的,自己是站在他这一边。哪想霍光也跟来了,这下刘询不仅不领情,反而怀疑起上官太后是联合霍光诬陷张婕妤。
霍光看出刘询的疑虑,道:“臣想这件事也好查,陛下只需要偷偷往张婕妤所住的猗兰殿里多派些人手,如果那宫女所言是真的,那张婕妤一定很快就会动手。”
刘询心道:“这宫里有多少侍卫是你的人,朕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面上恭敬道:“大将军所言极是。”
他正点了些侍卫准备派去猗兰殿,忽然一个小太监神色仓皇的跑过来道:“陛下,太后娘娘,大将军,张婕妤刚才来报,说她的一个宫女,在回宫的路上路过淋池就投湖自尽了。”
淋池是刘弗陵刚登基时派人在宫中修的池塘,方圆千步,池中种满了高高低低的荷花和菱角。从前刘弗陵很喜欢泛舟水上,通宵达旦的唱歌取乐,那年年底因为大臣上奏请他不要耽于享乐,刘弗陵为表决心,再不接近淋池半步,后来刘询搬到未央宫,也不曾在淋池游玩,没人玩,当然也没有侍卫和宫人在淋池当值,历经多娘,池中荷花菱角,池外亭台水榭都已荒芜。昌邑王刘贺当皇帝的时候曾将刘弗陵的妃子奸|淫个遍,有两个不堪其辱的妃子跳进淋池自杀,传说到晚上的时候还能听到她们鬼气森森的飘渺歌声穿梭在荷叶莲叶之间,因为这个,从前那一两个贪恋水边清凉的人也再不去了。
上官太后变了脸色,道:“哪、哪个宫女?”
侍卫道:“是张婕妤身边的大宫女叫秋英。”
刘询道:“母后,这可是刚才过来的那个宫女?”
上官太后默然点头。
张婕妤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秀美的脸庞已经没有一点血色,脸颊上落满了泪珠。如梨花带雨,说不尽的柔弱动人。
听到越来越近脚步声,她失魂落魄的抬起头来,看也不看其他人,目光直直的落到刘询脸上,眼睛一亮,充满了信赖与爱意,然后轻声道:“病已,你总算来了。”说完这话,眼泪也缓缓的落了下来。
刘询心中一软,真想伸手将她脸颊上那滴泪珠擦掉。但是现在不行,他径自走进猗兰殿里坐下,霍光和上官太后又都跟着进去。刘询看向霍光,示意他来问。
霍光谦让道:“陛下先请。这虽然是国事,但更是陛下的私事。于情于理都该由陛下先问。”
刘询道:“朕听大将军的。张婕妤,这是怎么回事?”
张婕妤道:“我刚才身子不适,就找人叫医生过来看一看,等医生走了,我本来想叫秋英过来侍候,哪知道叫了她几次都没有人答应,其他宫女听到了,就告诉我她是去找尚食监跟他说妾身今天动了胎气,该吃点什么东西。但是她那么久都没回来,就算她去找尚食监,这么长的时间找十个尚食监都够用了。所以妾身就让人去找她,她们四处打听,最后在淋池发现了秋英的尸首。”
刘询道:”行,先去找个有名的仵作过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宫里随便杀人。“
然后刘询看向张婕妤:“潘儿,”他叫着张婕妤的乳名,“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猗兰殿里没有出去?”
张婕妤娇怯怯道:“妾身服了药,就睡下了,当然没有出去,陛下不信,尽管问其他人就是。”
刘询道:“那你的宫人呢?”
张婕妤道:“我一直在床上躺着,除了香兰在我身边伺候,其他人我都没见着,她们要是出去了一趟,我也不知道。陛下既然有疑心,不如去问问门口的侍卫去。”
香兰是张婕妤自己带进宫的丫鬟,人长得不漂亮,也不是特别聪明,还是个哑巴,但她干活利索,又对收养自己的张家一直忠心耿耿,心怀感激。别看张婕妤去哪里都爱带着秋英,但是刘询清楚,她心里最信的是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香兰,所以她要香兰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给自己守好门,别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毕竟这未央宫里死在巫蛊上的人太多了。
刘询道:“香兰一直没出过门?”
张婕妤道:“当然没出过,我不舒服,就让香兰一直听我说话的。再说猗兰殿的门有人把守,什么人出没出去过陛下一问不就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