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沉默,空气安静到让人坐立难安。
“关于沉弯的事情……”李易亭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我只能说对不起,可是如果让我重头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够了。”
一直沉默着的李知荀突然打断他的自言自语。够了,他再也不想听到任何有关沉弯的事情。
“解药拿来。”
他把手伸到李易亭面前,声音平淡而虚弱,头偏在一边,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李易亭端详着那双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苦笑着说:“七哥,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像是那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吗?拾姑娘的毒,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李知荀喃喃自语,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机械的扶着墙壁爬了起来。他仿佛在片刻之间瘦了许多,有些站立不稳。李易亭也跟着站了起来,想要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
“七哥……”
李易亭近乎央求的喊着他,声音有些哽咽。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你的哥哥了。”
李知荀闭上双眼,身体像被人刺穿了一箭,他深吸一口气,摸出腰间佩戴的短剑,割下一片衣袖扔在地上,凄然的说道:“你我二人,从此,恩断义绝。”
李易亭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茫然的看向地面,那片被割下来的衣袖静静地在地上躺着,仿佛生生从他身上扯下的一块血肉,残酷的提醒着他刚才没有听错。
他的表情终于不再平静,痛的脸上肌肉抽搐,不知所措的捡起那片衣袖,捂在胸口。
“可是……可是”,他紧紧的盯着李知荀,语无伦次。
“可是你小时候明明那么喜欢我啊,我们一起放过‘沙燕儿’,你还送给我一只玉蝴蝶,那是你最喜欢的配饰。我们还一起逃过学,气的靳尚老师向父皇告了状。”
“不要再说了。”
“我们还一起让心姐姐教我们编同心结,但是很难,我学不会,所以你编好之后便送了我一个。你看,我至今还带在身上,你看啊。”
“不要再说了!”
李易亭对他的阻止置若罔闻,陷入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如数家珍的把他记忆中这些最珍贵的事情一件件抖落出来,细细擦拭。
“还有一次,我十岁那年,父王说要给我找一位王妃,我和父王说我要娶七哥你做王妃,害的父王取笑了我好久,告诉我男儿是不可以娶男儿为妃的。”
他说着说着,情不自禁的又像儿时那样笑了起来,眼睛里却闪着强忍的泪光。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
李知荀突然大喝一声,额间暴起愤怒的青筋,然后奋力的往门口跑去,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山火海之上。
李易亭见他要离开,伸手想要去阻拦,可是只将将抓住他的一抹衣角,立即就被他挣脱了。
他无措的看着落空的双手,布料一擦而过的柔软的触感就像他们毫无着落的感情一样,明明他视若珍宝,却偏偏若流沙一般,转瞬即逝了。
他绝望的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慌张到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该站着好还是该追上去,捂着脸面,泣不可抑。
“我知道错了,七哥,我知道错了……”
可是眼前的人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狼狈不堪的逃开了他的视线。李易亭再也说不下去了,挽留的话呜咽在喉咙里,像被人蒙头打了一棍。
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他本该在他对自己尚有好感的时候狠下心来的抽身而出,可是他却舍不得,贪恋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温暖,撑到他恨自己的今天。
他以为只要自己再抓的紧一点,就一定能成功。但他们二人就像相互折磨的刺猬一般,越靠近,越疼痛,越滚烫,越冰冷。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要放手。爱情这个东西,一经燃烧起来,就只能是燎原之势,除非剜心剜肺,否则不能停下来。
李知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晏清府的,这一段路程他仿佛失忆了一般,只有耳边充斥着那残酷无情的四个字“没有解药”。
何止小拾的毒没有解药,他的愧疚也永远痊愈不了了,只能任其腐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他的确知道,沉弯的死是九弟一手策划的。
那些年妹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本以为只是染了风寒,没想到愈演愈烈。后来太医告诉他沉弯很可能是中了毒,而毒的来源就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个荷包里的香料,只是太晚了,就算找出了原因也于事无补。
那只荷包他识得,是九弟在沉弯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可是他在发现蛛丝马迹之后并没有追究下去,他预料到了结果,所以装作不知道。
这些年来他一直活在对沉弯的愧疚中,只能用对他的疏离,压制自己心中最不可言说的袒护。
只是这一切,他永远都不会知晓。
就这样吧,不要再来动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