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色亘古不变的照拂着它的大地,今夜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即将前往九幽山而兴奋的睡不着觉。
白辛奈想起迈出沧澜殿时见到楚师叔脸上抑制不住的快意,而凭她之前对这位师叔的印象,那人可是极为爱惜自己的性命。此行无疑凶险万分,相传九幽山不但终年缭绕着浓重的瘴气,山上的精怪猛兽更是数不胜数。
“辛奈,非去不可吗?”尽管开门的声音很轻,可还是让睡在床上之人即刻睁开了眼睛,夜已经很深白辛奈却半点睡意都没有。
“嗯。”
“那,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那里太危险了。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白辛奈急忙坐起身拉过之夏的手,却是如霜雪般的冰冷。
从她四岁那年被景濯师兄救回来开始,她和自己从未分开过太久。之夏和自己一样,从小不被允许学习族中的咒术,自己是绝对不会让一点咒术都不会的她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黑暗中相互依持着的灵魂,不知耗尽了多少的运气才求来的相遇,却有一条看不见的暗河不断涨上来阴冷的河水将她们彼此隔开。
过了很久,之夏软糯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回半梦居好不好?”
“好。”
少女的笑声在这个躁动的夜里流荡开来,纯真而美好。明知道只是幻境而已,却还是跟着她们一起笑着。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之夏,纵使伤口结上了痂,还是会痛。
这次行动,几乎整个楼拓族年轻一辈的咒术师都去了,而且大部分都是自愿前往。热血沸腾的年纪,想着可以为民除害而涨红的脸。白辛奈可没他们这么伟大,她只想找回阿阮。
她知道白里遇是不会允许自己加入此次行动的,所幸这些年她从婆婆那里学到了不少咒术,其中有一种叫做“幻颜术”,可以将自己的容貌变幻成心中所想之人,只是这样的咒术只能维持三日。于是她顶着一张雨树师弟的脸,顺利混在了众人中。
此行异常的顺利,除了满山的瘴气让他们颇费了些功夫摸索之外,那些传闻中凶狠的精怪猛兽却一只都未曾碰到。
他们大约是在第三日黄昏时分寻到了隐藏在山腰的九幽族。瘴气到了这里开始自然消散,入眼的皆是精致华美的楼宇,依山而造,巧夺天工,庞大的建筑群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美。当下有不少人的眼中都不自觉的流露出惊艳,却在片刻之后转换成了势在必得的杀意。
一群飞鸟像是预感到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向着远处飞离,留下一串凄凉的鸣叫声。
而后浓郁的血腥味就弥漫了开来,白辛奈看着那些玄衣的咒术师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有温热的血溅到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个灵魂不甘的戾气。
她摆脱不了这争先恐后涌入鼻腔的血腥味,它们像是被赋予顽强生命的邪物,试图将所有的光明都悉数扯碎。压抑便从四面八方袭来,使得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而缥缈,她甚至分不清这一刻死去的人到底是这一抹抹玄色还是自己。
她只得用力按着胀痛的头,希望借此获得清醒。“杀了她,杀了她......”鬼魅一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一具具倒在脚下的尸体骤然间变成了自己的模样,每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都齐齐的看向面露惊色的白衣少女。
她拼命捂住自己的双耳,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这些都只是幻觉,可那个声音还是传了进来,它就像原本就存在于白辛奈的身体里,一颗阴暗的种子接触到了一缕足够用来滋养它的阴邪之气,于是便在一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那人的剑就是在这个时候刺穿了她的身体,用着比冰霜还要寒冷的声音说着这句在少女心底重复了千百遍的话语,“我没有你这流淌着妖族血液的女儿。”
汨汨的血液顺着那把剑流下来,白辛奈握着剑刃的手不断用力,由心魔而生的幻境过于真实,她清楚的听到那个声音从心底响起,急切而炽热,“杀了他,杀了他......”
被仇恨占据着所有思绪的少女将那把刺入体内的剑震得四分五裂,而后冷笑着看向一脸惊诧的男人,将在自己手中重塑的剑抵着他的心口,“我也没有你这样虚伪冷血的父亲。”
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刻的自己有多么想要杀死他,长剑锋利的剑刃准确地对着那颗跳动的心,只要再深入一点,就可以将这颗心和这个人永远地从这个世上抹去,这样的念头不断膨胀开来,让她觉得喉咙都因为被叫嚣着的声音汲取了水分而干燥发痒。
手中的剑却变得沉重无比,似乎有什么超然之外的东西在阻止着她刺破那颗心脏。伴随着长剑落地的声音,幻境也随之归于了无边的黑暗,当光明再一次降临时,出现在白辛奈的眼中的已是一片清冷的湖。
之夏站在岸边,脸上挂着天真无害的笑,她的头顶有橙红色的天,残阳凄艳。
“我好想念辛奈。”下一个瞬间之夏就站在了白辛奈的身前,瓷娃娃一样精致的脸上镶嵌着一双空洞无神的大眼睛,她拉着白辛奈的手,一步一步的朝着湖中走去。
“这样痛苦的活着,不如永远的陪着我,好不好?”
蛊惑的声音,让后者犹如一个傀儡一般由着这无形的丝线牵制着四肢。直到冰冷的湖水透过每一寸肌肤刺入体内,她才停下了脚步。脑海中闪现过一个人的笑容,温暖的,轻浮的,讨厌的.....从何时开始,他竟成为了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辛奈,你不是说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吗?”
“我不能死。”
“辛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