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宣城挑眉问道。
“只是这样的戏,即便能够上台,百姓也不见?得?会?爱听,他们都爱看热闹的…”深谙其中门道的钱德明,忧虑的说道。
“你们是怕唱这戏,让你们亏本赔钱吧?”宣城一下就摸清了?商人们的小算盘。
宣城的话显然戳中了?钱德明一干人等的心思,可他们又不好直白承认下来,相互张望,不知该如何做出答复。
宣城自书案上摸了一把?折扇,唰一下打开,搭在胸口上悠然摇了?摇道:“放心,本宫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若你们唱着戏亏本了,就来寻本宫…”
话还没有说全,她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折扇在手心里一敲,眉飞色舞道:“这样吧,待你们排好这场戏后,本宫出钱包你们三天三场戏,请百姓来瞧,届时看看百姓的反应如何,再行调整,怎样?”
没有人会对不要钱的东西无动于衷,而宣城想要做的正是让女驸马的故事人尽皆知,让他们明白女子若有能力也能够出将入相,以此作为摇动百姓陈腐观念的一根锚子。
既然自上而下,她敌不过那群古板的老头,那便自下而上来,先教百姓潜移默化改了观念,而后再一步步为女子争取些地位来,宣城越想越觉得?可行。
在面前这些戏班子的班主中,有不少是带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唱戏的,恰好做那送花粉的东风。
既然有人愿意为他们试演出钱的冤大头,钱德明也无话可说。经一番思忖后,他赞同道:“公主此法可行。”
话论回了?正题,有眼力的欲在公主心里头留个好印象,便抢在钱德明再次开口前,殷勤问道:“那公主这后头的戏,又该如何写?”
想要一幕戏好看,就必定要有一个反派角色,这个宣城还是明白的,她摇着?折扇,眼睛转了一圈,道:“就写斗奸相,灭国师,将冯素贞的形象衬托出来。”
“本宫并不懂戏曲,细节之处,你们回去再寻笔杆子详写。”宣城一挥扇,大意说道。
钱德明的笔下又是一凝滞,公主不知道,她口中这区区几个字,他们要耗费多少精力去填充。
屏风后头,舒殿合一个不慎被瓜子呛到了喉咙里,拳头压着?唇,强忍着?没咳出声,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宣城的聪慧。
之后便只差一个结局,宣城不待钱德明追问,便作出了一个让她想想的手势,班主们一时噤声。
宣城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扇子,她定不会?让冯素贞与什么李公子结为连理双宿双飞,但若将故事的结局写成冯素贞与公主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了公主宽容的原谅,最后与公主双双归隐也太放肆了?一点,那么就…
“那么就以冯素贞与公主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了公主宽容的原谅后,独自归隐为结局如何?也好给世人留下个悬念。”宣城越思考越满意这个结局。
有心人若是有意,还可联想之后公主会?不会?不舍她绝世无双的驸马,再去寻找冯素贞,自己琢磨出一点剧情来,多好。
钱德明将公主的话都记录在纸上后,擦擦额头流下的热汗。经过几次被公主出其不意的话语震惊到之后,他已经变得?皮糙肉厚了?,无论公主之后再怎样开口,他都不会?讶异,照办便是。
他朝宣城点点头,无疑是赞同了?宣城所设定的结局,随后其余的戏班主也都应和了?起来。
“既然如此,就麻烦各位班主了?,若是这出戏唱好了?,本宫必对各位班主重重感谢。”
宣城咬重了?“重重”两个字,从椅子上起身,给各戏班班主吊足胃口之后,她亲自将班主们送出了书房。
待书房内人去楼空,恢复安静之后,宣城皱起眉头,脸上浮现严肃的神情。
她是打定了?一定要为女子争些地位的主意,只是这数千年形成的恒定规矩如巨石高山一般,真的能被轻易改变吗?第一步的尝试已经发出去了?,至于结果会?如何,又不免让宣城担忧。
转身回到书房中,她忽然忆起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是什么事情?她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了,直到绕过截断书房的屏风,看到舒殿合端坐着?在认真扒瓜子,她突然又想起来了。
是她一回来就打算唤个御医来给舒殿合诊诊脉,查看舒殿合身上的毒到底有没有清干净,以及她的神志还能不能恢复,结果这忙一下,那忙一下,反而把?这件要紧事给忘记了。
她张张口,唤棉儿的声音还未发出喉咙,舒殿合便抬起头望着?她,将手底下藏的小碗,推到宣城的面前,里面有小碗扒地干干净净的瓜子仁。
“你…”宣城难以置信道:“给我的?”
舒殿合点点头,手里仍继续一颗颗扒着?瓜子,然后放进碗里,像冬天为储粮而做准备的小松鼠,光是收集,而自己却连碰都不碰一下。
宣城注视那瓜子仁,心头的打算又莫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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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吕蒙的病情依旧不好,每一天宣城都得带着舒殿合入宫看望他。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宣城一直没有让舒殿合跟着?进了?吕蒙所?躺的内殿里。在她不在时,要么安排宜安陪着舒殿合,要么让小内侍带着舒殿合去御花园闲逛。
立夏过后,接近芒种的一天,天际翻滚着?乌云,分明四处还亮堂堂的,却有一股黑夜将至的气氛。动辄一阵狂风吹过,含沙携土,裹带着?屋内的珠帘哗啦啦作响,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宣城刚打宫里回来,才喝上一口茶,椅子都没有坐热,宫里就传来消息说,吕蒙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