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拍着她背,要哄她入睡。最后,是元春先睡着了。青君的情绪看似已经稳定了,可她心里仍旧是油煎一般。她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已经要有这种没有人性的选秀制度。又是凭什么把所有人都视若草芥。
在她看来,这里的皇室就像是吸血的寄生虫一般,受着所有子民的全部供养,还不能有丝毫反抗。子民不仅要用赋税,还有将子女充入后宫。
青君的愤怒没有边界。她愤怒这里的时代,她愤怒封建皇室,她愤怒家族的无能,她最终的愤怒来源于自己的无用。她愤怒自己身为现代人的傲慢,她的愤怒没有出口。
她曾以为无论在什么时代,她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天赋、才能、自信、忍耐,去获取想要的结果。她曾经使用自己的天赋,获取了显赫的客源,曾经用才能解决了数桩离婚官司,她曾经很有自信,将难啃的对手拿下,曾经很有耐心,用数月的拉锯战赢得最后胜利。这曾经所有工作战绩让她早已忘却了失败懊悔的滋味。
但元春入宫的事情,让她感到铺天盖地的挫败。
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有的。青君告诫自己,要耐心下来,仔细寻找。
可她到林姑父家里,没有得到其他出路的答案。她到王子腾家里去,舅舅只告诉她,最早,最早也要等二十五岁,宫里才会放人。
当时王子腾问她,“如果元春到二十五出宫,她只能做续弦,或者嫁给低等官员。你忍心吗?”
嫁人,难道这世间只有嫁人一条路吗?
王子腾让她自己去找答案。
青君带着深深的困惑,在极度的疲倦中,才最终睡着了。
五月石榴花开的最艳的时候,元春要进宫了,进入那个充满着最不堪算计,最不能存下情谊的地方去了。进入那个劳苦折辱、命运难定的地方去了。身边只能有一个丫鬟陪着。
直至要离开的那一刻,元春从未在祖母、父母面前诉一声苦,她都是温柔的,举重若定的。不让别人担心的。
浮云远飘而去,大雁从云边飞远。元春最后看一眼那晴空万里,进入了地安门,进入了神武门,进入了那深宫之中。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如蚂蚁般的黑点。
荣国府正门外的两个石狮子依旧威武,二门外的小厮、婆子们来来出出,仍旧是簪缨之族的赫赫威风,二门内的丫环规规矩矩,仍旧是一派大家风范。
宝玉问:“大姐姐去哪里了?”
屋子里都是姐姐的味道,可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青君去书房取元春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那座园子的图画。可书桌上面,却不仅仅有这幅画。还有许多曾经元春画过了她和宝玉嬉戏玩乐、读书、捉虫扑蝶的趣事。
还有四本充满童趣的童话书,那簇新的书页显示着这是前两日连夜画出来的。
青君的眼前浮现了元春挽着袖子,款款作画,笑语晏晏的样子。
宝玉牵着青君的手,怯怯的问道:“大姐姐去哪里了?”
青君回握宝玉的手,她恳切、肯定的说:“一定会回到我们身边。一定。”
那眼神里的灼热、坚定让宝玉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