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叫你哥起床。今日月娘也一起来练些大字吧。”林夫人把月娘放下,牵起她的手慢慢走着,去叫醒还在熟睡的喜哥儿。
从此往后的时日,俩兄妹明显忙碌起来,早晨早起练武已成了惯例,林大人对喜哥儿念书管束得更紧,一天里有半天月娘都见不到喜哥儿的人影。不过林夫人也不让她闲着,如今正是采买各色年货衣物的时候,今年比之往年,又更忙碌,林夫人破了例,不管料理何种家事,必处处带上月娘。林夫人忙的脚不沾地,月娘在边上看着也觉得疲乏了。
因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项,等府里终于消停下来,就已经到了年边边上了。
府里原本热闹的人气散了许多,如今到处空空旷旷,草木又少了打理,加之朔风摧残,早就没了型致,有些荒芜萎顿。
月娘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玩耍,她跑到院子里,掰了根枯焦的灌木枝子戳点铺地的小石头子儿。下午的日头打在背上,给她在前面晕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小小姐您在画什么呢?”
月娘听见有人喊她,抬头看见抱着一桶衣服的穗子。
穗子也就十一二岁光景的年纪,是去年开春闹饥荒时流浪到渠县的灾民,林母出城上香时看到头上插了根稻草,要被娘卖了的她,林母想到自己的乖女月娘,再看到在寒冬腊月里如惊弓之鸟一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拿六钱银子买了她。
不过一年时光,穗子以前的人生就已不再可考,也从没人听她说起过往事,不过精神面貌可骗不了人,自来了林府,曾经瘦得跟小鸡子儿一般的人儿,如今顿顿能下三碗饭,力气大了,也爱笑了。
穗子打心眼里感激和尊敬夫人,觉着这世上再没有比夫人更玲珑剔透的人了,她也敬畏林大人,爱护喜哥儿,但更喜欢月娘。
穗子一直觉着,月娘长得像她曾经的村子里,供奉在祠堂里的菩萨娘娘,是瑶池蟾宫里仙女下凡,托生在了夫人怀里。是以每次和月娘讲话,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惊宠惶恐来。
穗子抱着大桶本应直接去把桶里的湿衣服晾了,但看到蹲在地上的月娘小小的背影,莫名的,她就管不住腿,走不动路了。
“小小姐?”穗子半弯着腰同小不点的月娘说话。
“我在画山楂糖葫芦串儿。上次黑炭哥哥给我的山楂葫芦串真好吃,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还能带我再去玩儿。”
说到这,林月娘恨恨地侧头望了望门檐紧闭的书房,手上没停,挑着小棍儿胡乱戳着地面,带出石子底下一片片泥来。
穗子放下木桶,讷讷的看着月娘,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急的抓耳挠腮。
“小小姐,您看我。”
穗子急中生智,蹲下就地取材捞了把石子在手上,上下抛着逗林月娘玩。
月娘平日里养在家里,没见过这等乡野趣味的游戏,她看穗子上下翻飞的巧手,和手里一会儿多出一个,一会儿少出一个的石子,竟有些着迷,也抓了把石子儿有学有样,且把出去玩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了。
这一幕被掀开棉布帘子从正房出来的林妈和林夫人看了个正着,林妈一贯喜欢穗子忠诚踏实,看穗子和月娘相处融洽,便对林夫人道:
“小姐,我往日里看着,穗子是个实诚孩子,虽然脑子不算灵光,倒是胜在忠心护主。如今要回符家,万事都要人手打理,正是缺人的时候哇。”
“小小姐如今还好,等到了府里,按规矩,丫鬟婆子都得配的齐齐整整的。上次奴家去问过,穗子家里早没人了,这里也不是她的故乡,不如让她跟着小小姐,也算是她的造化。”
“嗯,我也是有这么个打算。聪明人儿前些年在京里也看遍了,比着聪明更有聪明的,比着厉害更有厉害的,不管服侍的还是被服侍的,真是头一条看品性。穗子是个好的,你回头跟她说一声,赶明儿先来上房做事吧。”
林妈知道林夫人这是要亲自掌眼了,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心里也高兴,赶紧着应了下去。
当晚得了信后,穗子如何高兴,又如何振作精神发誓好好当差不必赘述,只知到了林家一家子准备拔营动身时,穗子虽在待人处事方面还缺些圆转,但论干活做事的利落劲,却也不输那些平时得脸的大丫鬟婆子了。
临行前一天,除了早晨练武,其他的时候一直被关在书房刻苦用功的喜哥儿,破天荒的得一天假,林大人给了孩子们一天时间,让他们和朋友们好好做一个道别。
今儿个清早,习惯了早早起床的喜哥儿没有再睡回笼觉。他鱼一般哧溜下床,穿衣蹬裤踏了鞋就往月娘处跑。月娘此时也醒了,林妈正抱着她,给她系腰带、扣扣子。
“喜哥儿这大清早的着急忙慌干什么去?早饭吃了没?还是等等,一会儿和小小姐一块往正房吃?”林妈手上没停,边问边给月娘扎头发。
“不吃不吃,我带月娘出去吃去。”
喜哥儿要走的紧,跑去拽月娘的手,林妈一时没反应过来,握着月娘头发的手没松,两边左右一拉扯,林月娘只觉得头皮都要裂了。
早晨的雾气还没散去,林月娘的嚎啕哭声就响彻了整个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