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的眼睛瞬间闪亮无比,他凝眸盯着刘灵秀半晌,把刘灵秀盯得开始兀自慌张,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养伶官?想不到她竟如此胆大妄为,不过她可真会给人惊喜。”朱棡乐得拍了下大腿,又在刘灵秀正准备放松的时候,突然又冷下脸来盯着她,“这消息可确准?”
“婢子亲耳听见楚秋跟燕王妃悄悄提及此事,说什么伶官……换个地方……安排那两人去。她们原本在锣鼓巷置办好了房子安置,但因那房子的地契为楚秋所有,怕这事儿被燕王发现,出于谨慎就想另安排去别处。还说那新找的地方很隐蔽,绝不会被发现。”刘灵秀未免再受晋王责骂,谨慎地表示,“她们既然做贼心虚,又怕事情败露,这地方只怕难找。”
“这男人啊,但凡怀疑自己头上有点绿,那都会发疯的。”
朱棡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可思议,不论这世上永远不缺胆大妄为的人,是真是假查一下便知。
朱棡先命人把地契的事儿查清楚,得知在锣鼓巷那里果然有一处宅院记在楚秋名下,说明刘灵秀偷听那话没作假,这件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如此就着伶官的线索再细细盘查一番,果然发现在几个月前,确有两名蒙面女子在如意馆买走了两名伶官。
朱棡高兴之余,又不禁同情起四弟来。他本来以为,四弟妹最多不过有个冒用道籍的小罪名,万万想不到她居然还是个淫妇。可怜他一向聪明桀骜又好面子的四弟,居然就被这样一个女人蒙在鼓里,结结实实地被戴了一顶绿帽子,准确地说应该是两顶才对。
这燕王妃的位置她必然保不住了,甚至连整个魏国公府都得被她给赔进去。果然这乡野出身的女人,胆大妄为,不懂规矩,娶不得。
说到底是自家亲兄弟,这事儿得由他这位兄长带着四弟一起去面对才妥当。
朱棡立刻就去找朱棣,他先坐下来喝了半盏茶,看着毫不知情的朱棣,一时间竟有些难开口直接告知。他兀自地跟朱棣东拉西扯,说了半天无聊的闲话。
朱棣自然是一句都没应他,只嫌他烦。
“还不走?”朱棣没耐心地赶人道。
“你这没良心的,三哥好心来跟你聊天,就这么嫌我?”
朱棡瞧他这副样儿就来气,不再犹豫了,干脆带着朱棣出门。朱棣不愿,他就硬拉着带他去了凤阳城。
二人抵达锣鼓巷的一处宅院前,朱棡就问他:“你可知道这宅子属于谁?”
朱棣冷淡地瞥一眼朱棡,仍旧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朱棡马上抬手,有侍从呈上册子放他手里。朱棡就将册子提前折好的那一页,递给朱棣看。
朱棣扫了眼,上面有一条清楚地写着楚秋的名字,“到底想说什么?”
“前两日,我的属下进城来办事,不巧就看见她进了这间宅子。因瞧其鬼鬼祟祟,便多心留意了一下,万没想到这里竟就是她养人的地方。如今宅子里的男人已经被她另打发到别处藏着了。但她不过是个喽啰,平安观真正做主的人是谁?四弟再猜猜看,她安排完这些,回道观后第一时间去通知谁了?”
朱棡兄弟般地勾住朱棣的肩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棣,生怕错过了他变难堪的脸色。
朱棣目无焦距地望着宅子所在的方向,脸色冷淡如故,没什么明显的变化。
四弟聪明,朱棡清楚得很,如今他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不可能不明白。此刻若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好面子装假呢。
“这事是叫人有点难以接受,不过处置起来也容易。咱们可是皇子,哪能受这份儿气呢,怎么个死法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朱棡轻声劝慰道。
“三哥慎言。”朱棣盯着朱棡的目光冰冷刺骨。
朱棡笑了下,配合道:“是是是,所以三哥带你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三哥自然是清楚这事儿干系重大。”
这时侍卫匆匆来报,他们已经查到了一处宅子的所在,并在宅子里发现了两名居住的年轻男子。
如今这可算人赃并获了!
朱棡眉梢不自觉地飞扬起来,他努力下压着嘴角,故作一副面色沉重的模样,问询朱棣的想法。
“你若不愿知道,那咱们就当这事儿不存在,不存在!”朱棡故意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假装悄悄的。
朱棣斜睨他一眼,费了好大的耐心,才忍住不对朱棡这副欠揍的样子出手。
“走。”
朱棡在前带路。
二人随即抵达城北一处偏僻的宅院前,这处地方和锣鼓巷那里相比,可不止穷酸萧条了一点。整条巷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路上落叶堆积,走在上头有明显嚓嚓响声,附近的好几处房舍屋顶都长起了半人多高的荒草,看来被闲置很久了。
朱棡感慨:“这里的确够偏僻啊。”
二人进了宅子后,就见两名容貌清秀的年轻男子,在侍卫的羁押下,正战战兢兢地跪在院中央。
“你二人做什么的?”朱棡审问。
两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名稍年长的嗑嗑巴巴回道:“木……木匠。”
“噗!木匠?”朱棡忍俊不禁,“这为防被捉,连供词都提前串通好了?”
“万不敢隐瞒,真……真的是木匠。”他们虽不知眼前的两位年轻男人都是些什么人物,但看他们随行人员个个带着挎刀的场面,就晓得必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物。
“是与不是,当面对峙清楚便可知晓,你说是吧,四弟?”朱棡意气奋发道。
朱棣抽动了下嘴角,依旧保持少言寡语的状态。
“你们让我来这里作甚?”
这时,门口传来不满的女声。
徐青青、楚秋带着碧螺等随从,在一队侍卫的带领下,进了宅子。
“你们太放肆了,竟胆敢冒犯燕王妃!”
碧螺气得叫嚣,满脸写着不爽
她们在看到朱棣和朱棡后,突然愣住了,都表现出很意外的样子。
朱棡很满意她们的表现,主动承认道:“四弟妹,是我让他们请你过来的。”
“四弟妹可认识这二人?”朱棡不打算给徐青青缓和的机会,开门见山。
徐青青看眼地上跪着的两名清秀男子,“瞧着略有点眼熟,我该认识他们么?”
“略有点眼熟?四弟妹未免太谦虚了。”朱棡嗤笑。
徐青青飞速地挪动步伐,凑到朱棣跟前,用万般不解的疑惑深情仰望着朱棣:“王爷,三哥怎么了?”
“闲的发疯。”朱棣淡淡回道。
朱棡诧异不已,“四弟,我这不辞辛劳地处处为你着想,你居然骂我!你不会到现在这地步,还想护着这个女人吧?那我看疯的是你才对,这天下守本分的女人可多得是,你乃堂堂皇子,国之亲王,竟自我折辱到这种地步?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便是你能忍,我也不会同意,父皇母后更加不会同意!”
“三哥,你真疯了?叽里呱啦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徐青青冷眸严肃地看着她,“我虽是三哥的弟妹,一介女流,不及三哥身份高贵,却也不是任凭人折辱的女子。你若再这样肆意诋毁我,休怪我不客气。”
朱棡嗤笑,“怎么?这圈养男人的女子是我不成,你竟有脸跟本王理论!”
“什么男人?”徐青青反问。
“这就不认了?刚不是还说这俩人眼熟么?”朱棡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事实真相摆在面前,居然还想厚脸皮地狡辩。
“确实是有点眼熟,好像见过,但我不认识他们。”徐青青道。
“哟,名字都不知道,便养着玩了,这点本王竟还比不过你了。”朱棡讥讽道。
“你已再三对我的王妃出言不逊。”朱棣冷声警告朱棡。
朱棡哼笑,猖狂道:“我就骂她了,怎么了?”
朱棣静静地盯着朱棡,双眼中透视出太多令人彻骨的寒意,以至于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朱棡都有点不敢直视。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楚秋小声插一句嘴。
“正好,你来说清楚,当初你是怎么同燕王妃一起去如意馆买伶官,又如何将人安置后再转移到这,生怕被燕王发现的。”
朱棡本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清楚,照道理他四弟一点就透,自会处置。谁料他的四弟竟成了痴情种,为了护那个女人竟变得蠢了。
楚秋万般震惊地看向朱棡,忙跪地道:“晋王殿下,贫道冤枉,贫道从没有陪燕王妃做过那种令人不耻之事。”
朱棡二胡话不说,把他从府衙那里查来的记录册子丢在楚秋跟前,问她作何解释。
“锣鼓巷的的宅子确系为贫道所买,也确系为燕王妃的吩咐,这座宅院也缺为贫道和王妃商议后所置办,但这两座宅子并非买来安置伶官用的。”
“那来干什么?别跟我说是你跟燕王妃特意买来住的!”朱棡再度嗤笑讥讽。
“确系是买来住的,却不是给贫道和王妃住,而是准备给三位王爷历练吃苦住的。”楚秋解释道,“本来一开始,打算安排锣鼓巷的宅子,但王妃看过后说那里人多眼杂,不便诸位王爷身边的侍卫们防守。再者后来陛下来信再三强调要三位王爷吃苦,故而才重新考虑,想安排了这一处宅院。”
楚秋接着看向那边一直跪地的两名清秀年轻的男子,继续向朱棡进行解释。
“他们二位可不是什么伶官,他们都是在平安观干活的木匠,来这院子只是为了修葺房屋,以便过几日入冬了,三位王爷搬至此居住的时候,不至于受寒受风。因为需要修补的地方多,就让他们暂且住在这里了。
前段日子二人一直在平安观忙碌。王妃之所以会觉得眼熟,想来在视察工事的时候,偶然间见过他们一两次。这身份做不得假,一查便知,他们在杨木匠身边做学弟怎么也有两三年了,许多人都知晓。”
“可我的婢女分明听你们提及过伶官。”朱棡已然预感不妙,但既然到了这地步,干脆问清楚。
“锣鼓巷是有一处宅院住过两名伶官,听王妃打听锣鼓巷情况的时候,贫道便提过一嘴。”楚秋回道。
朱棡脑子‘嗡’的一下,脸色大变,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刘灵秀所听的话断断续续,确实很可能是个误会,又或者是徐青青在设套等他们去钻。可转念想,有人买伶官的事儿是几月前的,那时候他和徐青青还没开始互斗,看来这事儿真的只是凑巧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之前一门心思猖狂,急于报仇,盼见他心里想要看到的那一幕,反而行事过于草率了。
这下他可惹下大麻烦了,朱棡暗暗咬牙,把手背在伸手紧握着拳头。他偏头过去,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懊恼地闭了一下眼。
朱棡正琢磨着如何挽回场面,他刚欲张口,那厢徐青青猛然抽泣起来。
徐青青闷闷地低着头,委屈地拽着朱棣的左臂,把头抵在朱棣的臂弯处,瑟瑟发抖地呜咽,声音颤抖,嗫嚅着:“三哥太过分了,竟然诬陷妾身的名节,求王爷为妾身做主!”
朱棣把人搂在怀里,目光冰冷若霜地看向朱棡,声音更是清寒,“闹够了?”
“四弟,误会,误会了,我也是——”
朱棡刚要细解释,徐青青突然整个身体摇摇欲坠,转即人就晕倒在了朱棣怀里。
朱棣马上将人抱起,匆匆去了。
朱棡被独留在萧瑟荒院之中,气得无以复加。他背着手匆匆徘徊几圈后,一脚踹在庭中大树上,反倒把自己的脚趾给踹疼了。但碍于面子他不好喊疼,他忍痛冷吸一口气,心里越加暴躁。这都干得什么事儿,自己脸丢尽了,还彻底把四弟夫妻给得罪了瞧他们夫妻这架势,势必要跟帝后告一状了。
也是,搁哪个女人遇到这种事儿,被人当面众诬陷了名节,不觉得委屈?
朱棡反思一向聪明的自己,怎会犯下如今这样的蠢事,皆因那个刘灵秀……
徐青青跟燕王同乘马车回道观。
她被朱棣抱上马车后,就马上醒了过来,乖乖坐好,随即笑着跟朱棣道谢,感谢他配合自己演这一出戏。
朱棣轻笑一声,打量一眼徐青青,眼里闪出两分欣赏之意。
“不错。”
“我也觉得自己很不错,又聪明又厉害,诶嘿嘿……”
徐青青手捧着茶杯,毫不客气地美滋滋自夸起来。她连喝三口水,总算把嗓子润好了,才刚哼哼唧唧装哭可不是一般的费嗓子。
“我还是第一次见三哥那么气急败坏,却吃憋不敢发作的样子。以王爷对他的了解,他会不会迁怒刘灵秀,毕竟这消息可是她传的。”
“会。”朱棣道。
徐青青听他应得这么干脆就放心了,这下刘灵秀又要倒霉了。其实想想,打不死的小强也没什么不好,死不了却总挨打,也挺活受罪的。
“三哥事后指不定会反应过来是我在算计他,一定会更记仇了,王爷别忘了叫人保护我。”
不能光顾着打别人,更要惜自己的命。
“嗯。”朱棣应承。
徐青青回观后,马上进行下一步,写信给皇后告状。不过这告状也要讲究门道,直接说得效果远不及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得好。而且她作为皇家儿媳妇,如果事儿多爱告状,会显得太爱挑拨是非。马皇后贤惠,应该最喜欢厚道规矩的儿媳。
徐青青好生琢磨了一下措辞,决定不告状只请辞,难堪帝后交给她带王爷们吃苦的大任,辜负了帝后对她的期待,更要检讨自己为人妇不够端方贤淑,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险些令晋王燕王兄弟之间生了嫌隙。
于是,徐青青极力在信中检讨自己的错误,把所有是非责任都推在她自己身上。夸张点总结来说,就是不管春去秋来,还是太阳东升西落,只要出问题了都是她的错。
这逻辑不管是谁看,稍微动一下脑子,就知道她的委屈了。何况皇帝那头还有亲卫军的回禀,再说徐青青相信以燕王的能耐,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暗中捅到皇帝跟前去。
徐青青写好信后,满意地读了一遍后,把纸举起来想吹干墨。
朱棣一直在东窗下的罗汉榻上半卧着看书,见徐青青写完了,便走过来截走了她手里的信。
快速览阅之后,他勾起一边唇角,“你倒是会耍小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