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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幸福(2 / 2)


了解道姑们的活动情况,再结合孟金枝现在受刺激的情形,不难猜出这用绳子爬墙的‘贼’是谁了。

徐青青找到柳原后,就把绳子丢在他面前。

柳原吓了一跳,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发现了,愧疚地低头不敢作声。

“她刚才就用这绳子差点把自己吊死。”徐青青道。

柳原大惊,立刻起身往西苑的方向冲,要去探望孟金枝。

楚秋等人连忙阻拦。

“让他去,我看他巴不得见孟姑娘再死一次。”徐青青厉声道。

柳原止住了脚步,随即冲到徐青青跟前跪下,磕头恳请徐青青帮帮孟金枝。

“我一直在帮,眼见着要有成效了,你这一折腾,不仅前功尽弃,还把人吓得更厉害。”徐青青眯起眼睛,打量柳原,“我现在有点怀疑你的痴情了,若真心在乎一个人,岂会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感,全然不顾对方的情况如何。”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不知我看望她一眼会害得她自尽。我实在是太担心她的情况了,我想对她说说我的心里话,我以为她知道了我的想法,便不会那么害怕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一出现,她便跟疯了一样。我赶紧就爬墙跑了出来,却没想到解绳子的时候,被她从墙那头一拽,就把绳子给拽了过去。我还以为她是讨厌我用绳子爬墙,不愿我再去,才会拽绳子。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拿绳子去自尽。”

柳原抱头痛哭,他好想知道他该怎样做才能治好孟金枝的病。哪怕舍了他的命,他也愿意。他受不了孟金枝不认他,还总是兀自地要去寻死。

“你每天来道观,家里人不管?”徐青青问。

“我暂住在姑母家,准备来年的春闱。这段日子家里人都担心表妹,倒没人注意到我如何。我跟他们扯谎说,我白天去好友那里读书。”柳原解释道。

难怪柳原对孟金枝的感情那样深,原来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

“你父母可知你对孟姑娘的情意?即便他们本来愿意,在得知孟姑娘的遭遇后,可依旧会同意么?”徐青青问。

柳原支吾了,低眸老实道:“尚且不知。”

“要么就此放弃,要么这就回去告知父母,得了二老的允准再来。若为后者,我必会想办法将孟姑娘的病治好,让你可以明媒正娶她。”徐青青道。

“好,我这边回家恳求父母,让他们准我娶表妹为妻。”柳原干脆地对徐青青行礼,这便匆匆告辞。

楚秋张望着柳原离开的背影,充满希冀地感慨道:“不知道要多久能回来?”

“八成回不来。”徐青青道。

楚秋诧异了,反问徐青青可否还记得当初的话,那会儿明明是她劝自己别那么悲观,说‘还没到那步’。

“那会儿确实还没到让人最悲伤的那步,何必提前悲观,但现在到了。”徐青青解释道。

“师妹,你没跟我开玩笑?他们真的不行?”楚秋才对二人的感情充满信心。

“一个清白无辜的女孩,无端遭受身心双重折磨,末了,还要忍受世人异样的眼光,这些眼光里虽有同情、可怜,但更多的是对她非清白之身的嫌弃。

即便柳原可以做到不在乎,他的父母、兄嫂和其他亲戚朋友呢?他还想科举出仕,将来到了官场,同僚官妇之间往来,若那些人得知了孟金枝的过往,又会以何种眼光看待?故而这柳原几乎没可能娶孟金枝为妻,在他父母那关就过不了。”徐青青分析道。

楚秋有被打击到,像瞬间被霜打了的茄子,可怜巴巴地再问徐青青,“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

“有啊,一切皆有可能,只是希望渺茫了点,但不代表一点没有。所以你还是可以不必那么悲观,且先等着看看。”

听说孟金枝醒了,徐青青立刻去查看她的情况。

孟金枝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眼睛呆呆地望着棚顶,泪水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淌。徐青青让楚秋在屋子里点了安神香,然后坐在孟金枝的身边,轻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孟金枝仿佛没听到徐青青的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依旧保持刚才状态。

“我帮你把柳原赶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你了。”徐青青发现自己提到柳原的时候,孟金枝的眼皮动了一下,眼泪更汹涌。

“你既然宁肯死也不愿见他,那我们就不见。这点能耐本王妃还是有的,你若实在不喜欢他,想他彻底在这世上消失也容易。我回头就请王爷治他一个擅闯王府女眷宅院的罪名,砍了他的脑袋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徐青青拍拍她的手背,故意嘱咐她一定要安心。

“不,不要!”孟金枝慌了,忙爬起身给徐青青磕头,恳请她饶过柳原一命。

这还是徐青青第一听孟金枝正常说人话,她当即意识到现在很可能是个突破的好机会。

瞧她形销骨立,槁项黄馘的模样,徐青青深知再这样折磨下去,孟金枝身子肯定熬不住。王爷那边,只能耽误些时候再去了。

“你既然来了道观,做了这里的道姑,还给我的同门师妹们做了那么多合体的道袍,我自然是也把你当姐妹的。”徐青青说着就用帕子给孟金枝拭泪,“可叫我怎么饶他?他擅闯西苑,差点逼死了我的好姐妹!”

楚秋收到徐青青的眼神示意,马上应承道:“正是如此,他惹得孟妹妹差点没了性命,该当受罚!”

大家都纷纷应承,支持王妃杀了他。

孟金枝大哭起来,使劲儿磕头解释:“不怪他,是我不想苟活于世,我不想让他看到如此脏污的我。”

徐青青当即打发走其他人,轻声问孟金枝:“你怎么脏了?”

孟金枝眼泪哗哗往被子上落,“那些男人对我……我早就脏了,脏透了,我配不上他。”

“被男人那什么了就脏了?那照你这么说,我也不干净。”徐青青也算豁出去了。

孟金枝慌忙摇头:“这怎么能一样,王妃那是嫁给了王爷,清清白白的,我却不是——”

“你也是清清白白的,脏的是那些行恶的人。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徐青青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枚红宝石戒指,“这戒指被贼人偷了,或丢了粪坑里去,再捞出来洗干净,它便不是宝贝了?就不值钱了?”

孟金枝摇头。

“怎么,你一个漂亮的大活人,连一样东西都比不上?”徐青青再问。

孟金枝犹豫了,她泪水渐渐地流得少了,却还是闷着头,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伤害太大,岂能是几句劝慰就能迈过去的,徐青青很清楚这点。

“你不要过于去在乎外人的坏看法,你看看观内的这些小姐妹,哪个对你不是真心?你怎么不把她们关心你的这些好,好生在乎一下?

人生而艰难,皆有各自的苦楚,可能有的人苦大一点,有的人苦小一点。

你运气不好,受了大苦。但人来世间走一遭不容易,比起那些投胎成猪狗畜生的,为人是不是也算一种幸事?活着不好好珍惜,谁知死了会不会遭更大的罪?且不管男人了,还有四季更迭,花开花落,数不尽美景;还有姊妹们一同打扫做饭,嬉闹的快乐……”

孟金枝再度泪水汹涌,这一次哭得比之前都凶狠。她抱着双膝,仰着头嚎啕大哭起来,嗓子几乎喊破了。

这倒是个好现象,她终于在发泄情绪了。

“放弃总比坚持容易,但坚持下去,你一定会看到不曾见过的美景。”徐青青抱住孟金枝,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问她是否愿意坚持下去。

孟金枝抽泣着点点头,应和着徐青青的话。

接着,徐青青就听孟金枝断断续续听讲了她被掳走后,在流匪窝里的遭遇。

“他们都不是人,一个接着一个,有时候还好几个人一起……”

徐青青抱紧孟金枝,此刻她真觉得燕王当初砍下胡百天一条手臂太轻了,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

“过两日衙门审完胡百天的罪名,定会当众行刑,少不了凌迟处死,曝尸于城门,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徐青青允诺道。

孟金枝感动地点点头,“金枝何德何能,得王妃如此照料。王妃说得对,坚持下去,民女会看到不一样的美景。”

“柳原被我打发走了,他若真心待你,不久后你自会看他的决心。但倘若他决心不足,正好不必再为此感伤,我看你本来也不想留希望给他。若来了,就当意外之喜,到时再给他一次机会。若不来,正好应了你原本的心意,让他尽管过自己的日子去。”徐青青劝道。

孟金枝闷闷地应承,精神略有几分恍惚。

徐青青知道她其实很在乎柳原,只是耻于自己这副模样去面对他。真挚的感情难得,即便给人带来不少悲伤和痛苦,可这就是人生该有的痕迹。徐青青倒不会用善言咒,把她这部分情感催眠淡化掉。只是减轻了她在流匪窝里那些痛苦的经历对孟金枝的精神伤害,让她日后可以勉强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善言咒并不会抹掉人的记忆,但会从精神上模糊掉原本所遭受的痛苦,令被施咒者拥有更多向前的动力。那些经历和伤害仍然会是孟金枝的一部分,回忆起来仍然会给她带来痛苦,但终究会有一道暖光带领她迈过这道砍,让她将伤痛埋在心底,继续勇往直前地面对生活。

徐青青看着孟金枝终于可以面色平静地入睡,缓缓地松了口气。嘱咐楚秋等人照顾好她,便骑马直奔白云观。

白云观住持久安道长见到徐青青后,忙带着弟子们前来迎接。

当初紫宸观的春虚道长嚣张猖狂的时候,她因说了一句春虚道长无德的话,使得白云观遭到排挤,陷入困境。今夏的时候,日子更是艰难。当时多亏了徐青青暗中派人送了百两银票接济她们,才令她这小小道观得以熬了过去。所以徐青青于白云观来说,有再生父母之恩。

久安道长是个重情义懂感恩的人,再见徐青青时,势必要亲自下跪道谢。

“久安住持客气了,我们道观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如今你便帮到我了。”徐青青告诉久安道长,“我安排人在此的事不能多问,更不能外传。”

“王妃请放心,贫道这点分寸还晓得。”

久安道长也算是看着徐青青长大的,这孩子什么品性她再清楚不过。虽然她不知道如今身为王妃的徐青青,为何会派侍卫安排一名年轻的男子来她道观住,但她相信徐青青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她一定不是在干坏事。这两点解释就足够了,她不需要的更多的解释。

徐青青道谢后,就匆匆去见了朱棣。

丘福正在门外守着,瞧见王妃姗姗来迟,总算松了口气。

“还请王妃尽快把王爷唤回来,这追查刺客的借口用不了多久。若一直没信儿,秦王、晋王再问起来,不好解释,回头两位王爷着急之下若调查起来,便更麻烦了。”丘福恳求道。

徐青青点点头,她来的这一路也在想,能干点什么事儿才会让书生觉得幸福。书生是个没有过往的人,无从从他的经历中推敲出来,徐青青对书生的了解也不过是有修养礼节、温柔聪明、善解人意……但往往是这种对什么人和事都温柔的人,更叫人难以猜测出他真正的喜好。

“你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徐青青坐在桌边,手托着下巴看书生作画,似随口一问。

“读书,写字,作画,”书生一边垂眸认真描绘着松枝,一边温声回答徐青青,“还有你。”

徐青青惊地托着下巴的胳膊瞬间软了,脑袋猛朝桌面的方向点了一下。

“小心些。”书生慌张地丢下笔,伸手温柔地托住徐青青的下巴,就此即将完成的一幅画便毁了。

书生太温柔了。

徐青青不禁想起今晨在山上,燕王捏自己下巴那一下,堪称凶戾冷酷了,都不用太多余用力,那冰凉的手指轻轻一捏,再配他那薄凉的眼神,让她瞬间有种赤身沉于千年寒冰的错觉。而书生则恰恰相反,如春日暖阳,温柔似水,恨不得把人心都柔化了。

“这些都不算,你肯定还有喜欢的东西,再说说。”他所谓的几样喜欢现在都有,却没见书生觉得有多么开心幸福,不然燕王早就回来了。

“我一直想,若有朝一日找到了意中人,便同她一起赏梅,扫雪煮茶。”书生接着道。

“可惜现在是秋天,还没到寒梅绽放的时候。”徐青青叹气,转即来了主意,“我们可以明早游湖,采莲蓬,攒荷叶上的露珠煮茶喝。”

书生笑:“好主意。”

次日,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下起了大雨。

傍晚的时候,雨仍然在下。徐青青坐在窗边望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叹息不已,这样下去,岂不是到明天都没办法采露珠?那燕王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丘福穿着斗笠,匆匆从外头进门,告诉徐青青晋王和秦王那边抓到了几个刺客,把人折磨死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二位王爷还问起王爷的下落,属下说王爷得知了线索,往庐州那边调查去了。”

“嗯。”徐青青知道这理由糊弄不了多久。

第三日清晨,雨还是淅淅沥沥下着,如徐青青昨晚所料那样,她和书生肯定不能去游塘了。

书生见徐青青一脸丧气,笑劝她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早晚有雨停的时候,会有他们游塘的机会。

“也是。”徐青青勉强一笑,却见书生拿了一块木头,正用小刀雕刻着。

“这是?”

“公输木匠给我的东西,他教我刻木人来着,从你拿来的装书的木匣子里找到的。”书生笑着解释完,就仔细端详徐青青的面容,试着雕刻。

“你要刻我?”徐青青高兴地凑过来看。

“自然要是你,第一个刻出来必定要是我的意中人才行。”书生用理所应当的口气解释道,低眸十分专注地下刀。

徐青青闻言心漏跳了一拍,忽听书生冷吸一口气,再转眼就见他食指指腹正冒血。

“割到手了!”徐青青马上捉住书生的手指,送到嘴里吸了一口。

二人随即四目相对,徐青青尴尬地松开嘴,让书生等等,她这就去问久安道长要药膏和包扎的纱布。

“不用了。”一记冰冷的男声,令徐青青离开的脚步直接停滞。

徐青青回头讶异地打量朱棣,确定他眼神够凉薄后,遗憾地松口气,“王爷终于回来了。”

同时她不禁在心里感慨,书生感觉到幸福的点还真奇怪,破了手指舔一下就可以了。

朱棣看眼还在冒血的指尖,直接握拳背在了身后,命人丘福备马。

三人赶回平安观时,秦王和晋王都迎了出来。

“我说四弟,你追个刺客用得着这么拼命么?整整两日不见人!那可追到什么线索没有?”

“追错了。”

朱棣问刺客活口在哪儿,他要亲自审问。

这时有侍卫过来丘福附耳说了两句。

丘福马上跟朱棣回禀道:“追查途中,刚巧擒获了刘灵秀。”

朱棣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拿起刑具桌上特制有倒钩的竹片,交给属下。草房内当即就开始连续不断地传出男子的惨叫声。

朱樉和朱棡靠在外头的大树边,一边笑听着惨叫声,一边唏嘘感慨:“落在四弟手里,算他们倒霉喽。”

丘福询问朱棣该如何处置刘灵秀,是否要带回审问。

朱棣忽然想起徐青青所谓的‘气运’之说,冷嗤一声。

“就地诛杀,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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