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冰冷刺骨。
云挽在漆黑的湖底,奋力地摸索着。
不知多久,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湖底的水草也渐渐清晰,一边往前寻找,一边压抑住心里的恐慌。
她忽然想起那夜的梦境。
梦里她赤足踩着一朵朵黑白莲花,带着数不清的宗人走往黑暗深处,莲花底下,隐约是白衣的尸体,她在睡梦之中看不清,不知道莲花底下的尸体,那究竟是白还是青……
支离破碎的画面,支离破碎的梦境。此时,她的背心仿佛感受到了同样的战栗。
水中蒸腾无数的气泡,挣扎着往水面飘去。
云挽的身体如一道箭矢在水底飞驰,如灵蛇闪现只留下一抹残影。她感觉自己的心快得像要跳出来,那一丝隐约的不安在出现之后,无端放大成了即将慌乱失措的危机感。她感觉到了害怕。
湖水,更加的冷了。
水草的腥气窜进她的鼻息。
她的脑中突然只剩一片空白。或许还有唯一的念头:无论他在哪里,无论是死是活,她都必须,一定要找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很长,长得像是过了一生,又仿佛很短,仅仅只是几个瞬间,一个青得发白的身影猛地撞进她的眼中。
那纤瘦消薄的身影在湖水中浮浮沉沉,双目紧闭,俊容僵冷,嘴唇煞白,似被湖底绵密的水草牵绊住,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
“轰隆——”一声。
冰冷的湖水中,似乎传来理智断裂的第一道声音。一直淡漠毫无情绪的眼中,倏忽掠过惊天掠地的情绪。倘若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那一瞬间的震动,也许只能是——
仿佛命定。
她飞快掠上前,法力瞬间凝于指尖,将四周缠绕的水草一挥斩断,一把拉过沉睡的少年。
毫无防备,一丝微弱的脉搏跳动从她指尖传来,一股头皮颤栗的电流瞬间从指尖遍布全身,她的心尖倏忽颤了颤。
旋即,却是将抓在他苍白手腕上的手指扣得更紧。
贫瘠的雪原上长出荒草,万物从海洋走向陆地,这个世间之所以珍贵,不过是因为有一个人,他让你突然发现,他和你的命运早在不知不觉之中,紧密相连。
庆幸。
他还活着。
…………
不羡和绫灵在岸上焦急地等着。
直到半柱香后,才见云挽浑身浑身湿透地抱着一个青白色的人从湖里上来。
她的衣裙紧贴在身上,乌发湿糯地粘在苍白的脸颊上,面容冷清得如料峭的春寒。
不羡连忙上前,“师妹,阿惜兄……他怎么样……”
云挽淡淡道:“没事了。”
不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得几乎有些不正常。不羡低头一看,又见阿惜脸色煞白,浑身湿透地躺在她怀里,似乎呛了好几口水。
原本温柔清隽的少年,看起来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羡咯噔一声,立刻明白了。
他此刻心中已经满是懊悔,不住地跟在云挽背后解释,“师妹,我真错了……下次,我再也不这么胡闹了。”
云挽冷冷的目光扫向他,“你还想有下次?”
不羡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不……不碍……事,我只是……不……不小心……掉进水里,没那么……容易死。”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连咳好几声后,又温声道,“我,我玩得,也很开心,你们不,不必内疚。”
云挽没说话,沉默着,一声不吭地渡给他法力,直到他的身子稍稍暖和些,才松开了手。
这时,阿惜又唤道,“阿挽。”
云挽闷闷地“嗯”了一声。
“原来,阿挽生气,是,是这样的。咳咳咳咳!”
他倏而笑了,声音温温沉沉多了些虚弱,凡尘俗世似乎都被阻隔在喧嚣之外,面对潋滟天光,两人之间终于多了一段空白。
湖是再也游不成了,几人连忙回客馆。云挽认真嘱咐厨房熬了好几碗姜汤,眼见三人全都喝完,这才稍微放下心。
这几日,洛仙岚和他的忠实跟班都早出晚归,只有几个不怎么亲近的弟子留在客馆。
云挽将阿惜安顿好,刚准备下楼找小二给他再多加一床被褥,便听到有人在悄悄说话。
“三师兄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人?”
“不知道。”另一人小声道,“要么是去调查半城池有人失踪的事,要么……是在调查……”后面的话细弱蚊声,“大师兄……”
“嘘!这话不能乱说,要让三师兄知道,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我知道。师兄,现在我也就相信你了。”
“唉,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讲。但你以后也注意一点,当心被三师兄知道,想想之前正青师弟的后果……”
云挽不动声色地退回房间。
洛仙岚早出晚归调查城内有人失踪之事,她觉得不太可能。
一来无垢世家没这个义务,二来就在他们自己人身上发生的事,若有心调查,不可能意识不到邪祟已经对他们的弟子下手。
如此轻率,只能说明,他们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