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云挽下楼后,只见到不羡和绫灵。之前都是三个人齐齐整整地等着她,见突然少了个人,云挽有些奇怪,问道:“阿惜呢?”
“阿惜说身体不舒服,留在客房休息。”绫灵立刻道。每日都是她去敲门叫他们起床,对他们的状况也比较熟悉。
云挽一怔,忽然想到昨日阿惜在湖里落水的事,皱了皱眉,“身体不舒服?有没有说是哪里不舒服?”
绫灵对此倒是早有预料,立即点头回答:“我刚才已经去问过了,他说他只是着凉了,并无大碍,只是现在吹不得风,所以今天就不下楼了,饭就让小二给他送到房间里去。”
云挽一听心中不放心,阿惜一直很安静,性情温顺得让人担心,即便真有什么不适也不会与别人说。于是,便让不羡和绫灵在楼下等着,自己先去一趟阿惜的房间看看。
推门进去。
立刻听到阿惜唤了声,“阿挽?”
他半躺在被子里,眼睛上没有缚白绫,双眼睁着,看向门的方向。
云挽应了一声,关上房门,走到床榻边上坐下,默默瞧了他一眼,却见他脸色发红,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看着比平时虚弱不少。
“可有哪里不舒服?”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替他擦去他脸上的汗。
阿惜摇了摇头,抬起睫毛纤长的眼,微微笑了笑,“只是昨日落了水,加上天气凉了,昨夜忘了加被褥,不一小心受了风寒,也没什么大碍。”
云挽一怔,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自责。
昨日回客馆后,她原本要找小二替阿惜多准备一床被褥,不成想刚出门便听到了无垢世家的弟子交谈,为免节外生枝,只得退了回去。
但不想,后来她忘了。
他们都是修道之人,自身都有法力护体,但阿惜却是实实在在的□□凡胎,昨日落水之后,能平安地救上来已是大幸,但因为她的粗心和疏忽,却又让他感染风寒……
云挽心底顿时不知是心疼还是愧疚,低声自责:“对不起,是我一时大意……”
“阿挽,不碍事。”阿惜面上仍是柔和的微笑,温声打断她,“只是感染了一点小风寒,在被子里捂出了汗就好了。只是今天就只能躺在榻上,哪都不能去了。”
他抬起眼睛,好脾气地道:“我自己是大夫,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我知道你是大夫,自然知道这种病症怎么处理。”云挽叹了一口气,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粗心。
她这个师父,好像总是失职,一直在“误人子弟祸害终生”。
叹完气,目光忽然落在他脸上,看着那张总安静在她身边垂眸,安静不多言,却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她总忘记或者抗拒去仔细端详的清隽脸庞。这一看之下,更是发现,他的眉眼生得真是极好,俊得风生水起惜墨如金。
即使病中的虚弱,也没让他逊色半分,冒着薄汗的额头,更惹人心疼,没有攻击性且天真无邪,恨不能替他去受这些罪。
云挽先是一愣,大概是极少这么近地看过他没有覆白绫的脸,平时只是淡淡一瞥,有粗略的印象——少年俊美清隽,温柔无辜,除此之外,便没了其他的印象。
突然之间,有了微微的不适应。
她比寻常少女长得晚,自小便和阴阳道各种典籍为伍,所思所想也全是各种道术和符篆,闲暇时间都在潜心修炼,对于“男子”这个词的印象最多也就是不羡那张欠了一顿毒打的脸,实在让她毫无波澜。
这么多年来,她生命中唯一的动力便是寻找师父失踪的真相,其余所有对她来说皆是过眼云烟。
阿惜拜她座下已经大半年,她也从未把他和“男子”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不过只当是个“真心向道”的无辜盲眼少年。
而阿惜,比寻常少年却是长得早,还未弱冠,浑身上下无论哪一处,都开始颠倒众生的迷人。
云挽愣了片刻后,忽然有了一丝尴尬。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她觉得自己或许真不该认真去看少年的脸,有些人,总是安静温柔地站在身侧,宛如一个听话顺眼的孩子,一旦发现他已经不是想象中那么稚幼,心中便无端有了一些设防。
空气中忽然陷入一阵沉默。
就在这时,阿惜“睁”眼看着云挽,脸上浮出一抹极其温柔的微笑,他突然又喊了一声:“阿挽。”
云挽冷不丁地听见叫她,条件反射地一惊:“啊。”
阿惜低低道:“我脚凉。”
许是生病鼻塞的缘故,他这句话说得温闷的,软糯不清,又有些慵懒,低哑磁性,听起来就好像小孩子在撒娇。
云挽直愣了一下。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转头怔怔地看向床脚。
客馆的被褥到底有些偷工减料,平常人大约刚刚盖住身子,而此刻,阿惜用被头蒙住了半个头,竟然还在外露出半双脚。他的身材一直修长纤薄,她之前总觉得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这时才发现,他已经长得很高了——
这个时候的少年,总是长得极快。
或许只是一眨眼,你就发现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磁性,再一眨眼,他的眉眼就已经长开,眉眼轮廓,俊美迷人,最后一眨眼,他的下颚线也有了撩人的线条。她对于他成长的认识,远不及他成长速度的迅捷。
哪怕现在,她也并不清楚,少年的心性究竟有多成熟。
云挽叹了口气,伸手替他理平被褥,好不容易将露在外面的双脚也盖上。却在这时,不小心碰到他的肌肤。
凉。令人心颤的凉。
她从未想过一个人的体肤会有这么凉,凉得就像春水凉冷冰雪无力,少年忍耐克制,直到忍不住才在齿缝漏了一声,却是不想让人担心的闷。云挽一惊,却像被烫到,飞也似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