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她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次回到床榻的脚头,手指默默催出一股法力,透过被褥,贴到盖着的被褥上。
“阿挽?”阿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空洞的眼中一惊,有些尴尬和局促,身体也不自觉地起了一层细微的战栗。
从未有人靠他这么近,哪怕隔着一层被褥。
云挽不答,按住他不安的脚,语气淡淡,“你不要乱动。先忍忍,一会儿我去替你再拿一床被褥来。”
阿惜身子一僵,乖乖不动了。
半晌,他睁大眼睛看着虚空,声音极低,几若不闻,“从来没有人……”
没有人……怎样,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空洞的眼中沉郁而朦胧,犹如被雾气笼罩的迷境。他眼睛看不见,从来没见过她的脸,也不知道他这个“师父”长什么模样,但源源不断的暖意,忽然让他想起清凉山巅,万千梨花代替冷雨落人间,万家灯火如春风。
或许,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无动于衷,起码这一刻。
云挽听到少年不自觉的低喃,凝结法力的手微不可觉地顿了顿。
片刻后,她抬起眼睛,轻描淡写地道:“只此一次,你不要想得寸进尺。”
阿惜微微一怔,倏而笑了,“还真是严格。”
……………
云挽做完这一切,伸手帮他将被褥捂好,擦去他额上的汗珠,又叮嘱几句,方才下楼去。不羡和绫灵正在楼下吃小二上的早饭,看到云挽下楼,绫灵喊了一声:“小师叔,快来吃早饭!”
云挽示意她稍等,先去找了小二,让小二帮阿惜再多拿一床被褥送去房间。等安顿好阿惜之后,这才回到楼下。
再回来的时候,又碰上了秦桑和杜衡。
两人在客馆的酒肆喝酒。
“哎呦,杜衡师弟,前日见你还只有左边青了,怎么今天连右边也青了?”说话的是秦桑。
只见那杜衡用手捂着新添的伤口,苦着脸道:“我哪里知道,一觉睡醒就变成这样了。”
“来,让师兄帮你看看。”
杜衡龇着嘴,凑过去让他看。秦桑拉过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点了点头,“不错,有对称美。”
“不给你看了!你就知道取笑我!”杜衡气得眼睛都要呲出来,五官几乎变形,却不想扯着了伤口,疼得一脸龇牙咧嘴。
秦桑毫无同情心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师兄这不是在夸你么?”
云挽循声,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那一脸呲牙咧嘴的人,面上已经青红紫地看不出本来面目,但令人惊奇的是,他两边脸红的青的紫的,却十分完美地形成对称。让人不知是该同情还是好笑。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不用说,又是不羡作的怪。
昨夜他们一同将杜衡送回来,等用净魂术招了他的魂魄,云挽便让不羡送他回房,之后,她去清理残留的痕迹,免得被人发现……
万万没料想到,这个倒霉鬼,又让不羡给揍了。倒是不难猜出他的心态,估计是把自己设计他,还让他搬运“尸体”的气,都撒在杜衡身上。他倒是很有心,还把人打了个对称。
现在那人摇着折扇,还甚是恬不知耻地道:“就当是他报答了我的救命之恩了。”
“师父,什么救命之恩?”绫灵好奇。
不羡觉得事情既然已经过去,说说也无妨,便低下声,将这几天晚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不过我觉得奇怪,勾魂童子这种小邪祟,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轮不上遇绮沙亲自动手,她怎么也去了?这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嘛!”不羡想起昨夜那个令人胆寒的绯衣少女,不自觉汗毛直竖。
那少女年纪虽小,但气质也太阴冷残暴了吧。
“现在是谈道会,'半城池'连续失踪几十人,碧冥世家不可能不知道……要是若连家门口的事都解决不了,岂非让天下人看笑话?”云挽冷淡地解释,“虽然确有小题大做之嫌,但也表明碧冥对于邪祟的态度,一杀必中,永绝后患。想必也是为了借机树立威信。”
“算了,管他为什么呢!反正这事解决了,省得你一天到晚的抓壮丁,还不让我睡个好觉。”不羡懒洋洋说完,转头摇着扇子得意洋洋地对绫灵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师父我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伟岸了?”
绫灵困惑道:“师父,我都听明白了,但这人难道不是小师叔救的么?”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合作?这叫一起!一起好吗!”不羡一扇子拍上她的脑袋,回头对着云挽谄媚一笑,“对吧,师妹?”
云挽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懒得搭话。
不羡见又被她冷落,顿时撇嘴,“嘿,不理我。要不是昨夜我听到了铃声,猜到那邪祟又来了,还有谁会帮你搬尸体。”
铃声?
云挽猛地一怔。
铃声……是了!‘半城池’为什么会出现寻常只在阴山间的勾魂童子……那些没有任何共同特点,却无意例外都是年轻修真男子……总共失踪几十人,乌旬滩却只出现十几具尸体——
火光电石之间,那些被她有所忽略的细节通通串了起来,之前没想通的地方也都想通了。
难怪她总觉得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云挽心中一凉,摹地起身,“走!快些!我们去云渺川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