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雾气重新变得浓郁,在青石巷道中,奇特的流动着,一团带着寒意的雾扑面而来,却感觉不到凉意。
天地间,都被这雾沉沉地笼罩,四周的红灯笼微弱得暗淡无光。
云挽坐在轿中,抬起头,发现轿顶盛开着一朵立体雕篆的金色莲花,轿身内壁绣着鸾凤及花鸟虫兽。
所有的一切,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纵使云挽从未上过花轿,也很少见到花轿,也知这花轿的不寻常——雕龙刻凤,僭越礼节。
云挽默默思忖了一瞬,伸出手,抚上金箔贴花的花轿四壁,可以感觉到锦缎的质地,但奇怪的是,却没有冷暖——
那不太真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皱了皱眉,立刻收回手。
云挽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幻境。
幻境和真实的鬼怪世界不一样,幻境之中,没有鬼魂的怨气,也没有人的生气,一切都像是画在纸上,半丝气息也没有。
云挽默默想道:刚才没来得及仔细叮嘱绫灵,要是遇到什么情况,不要慌张,等着她去寻她。
也不知道绫灵记不记得起她平时里的教导。
不过,云挽只思索了一瞬便很快回神——
此刻更重要的,是尽快摸清这地方的底细,否则她不能脱身,也无法去寻找其他人。
迎亲队吹吹打打,带着鬼气森森的“十里红妆”,锣鼓炮仗喧天。奇怪的是,身处这如小型宫殿的”花轿“中,完全听不到外面尖锐的笑声,和一路欢天喜地的锣鼓。
云挽忍不住撩开轿帘,喧闹的吹打声立刻传入耳中,她微微蹙眉,却见外面已全是浓厚的白雾,只能看见前方轿夫和金童玉女的背影,连媒婆的背影都看不清。
巷道两旁星星点点的红灯笼,也虚虚地只剩一点微弱的红光。
即便如此,她仍能感觉到,这花轿速度疾快。
脚不沾地的那种快。
外面的雾气太浓,云挽见如何凝目,都无法再看清外面的情况,立即收回视线。
却在回身之时,猛地察觉头顶垂下一颗金玉坠子,这才陡然发现,她的身上不知何时已穿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嫁衣。
头顶金玉珠冠,一身凤冠霞帔,俨然一副新嫁娘的模样。
这突然的状况,再如何淡定之人,也不免惊愕。
云挽惊讶地抬起手,却见自己身上嫁衣齐备,大袖、生色领,红裙,霞帔、金玉坠。
这嫁衣看上去死气沉沉,跟冥衣却有九分相像。
云挽怔了一秒,原以为这诡异可怖的幻境只是走个过场,不想却是真让她做了“鬼新娘”。
唢呐队欢天喜地一路吹打,媒婆扭着细腰,金童玉女沿路洒着花箔,迎亲队伍沿着青石板的巷子,一路穿行,喧闹地穿过几条长长的街道,仿佛一条披着红袍的金龙。
最终,慢慢通往一处黑森森的大殿。
那大殿重檐高顶,漆黑庄严,寂然伫立在浓厚白雾之中,就如阎王爷的森罗殿。
唢呐锣鼓声骤停。
媒婆妖娆地扭着腰,走到轿门前,掀开轿帘,“新嫁娘请下轿。”
云挽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出。
头上的金坠晃得她眼花。
下了轿,只见黑黢黢的殿宇内,陡然亮起一片红灯,大殿瞬间灯火通明,云顶檀梁,玉璧珠灯,夜明灯数千。乌黑的殿顶上伸出一树一树的海棠花枝,风起花动,棠花轻盈,如进入幻海一般。
虽夜,照耀如白昼。
云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从她身侧往四面八方延伸,漆黑空旷的地上,陡然现出延绵十里的喜棚。
喜棚内已大开婚宴筵席,到处张灯结彩,满眼喜庆。
几百名仆人行于其中,几千名宾客满座,四座筵开,互相道贺,个个面上喜气洋洋,推杯问盏。
云挽稳下心神,仔细望了一眼在场的仆人和宾客,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在场所有人的脸,竟然也长得一模一样——
黑的是眉眼,白的是皮肤,红的是嘴唇。
同一张鬼气森森的脸,套在不同的服饰发型里,越看越瘆人。
不知道这个幻境的造境之人,为何不换几张脸。
云挽心里这样想着,却见陡然“唰”地一声,所有“人”齐齐转过头,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珠子望向她,竟真的全都换了一张脸。
云挽:“…………”
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一名五六岁盛装女童,伸手拉了云挽的衣袖三下,脸上弯出一个奇异又讨好的笑,似乎是在迎她出轿。
忍着心底的悚然,云挽出了花轿。在盛装女童的带领下,由喜娘牵引着,跟随盛大的仪仗队,一步步迈向漆黑大殿。
大殿极空旷。
四面红烛高照,地上铺着白玉,内嵌金珠。
鼓乐声仗齐鸣,声势浩大,丝竹不绝于耳。乐声撞上殿顶,又往回落,绕梁不绝。
大红的地毯,从殿外一直延伸至大殿的最尽头。
风动花落,千朵万朵海棠花瓣,落英缤纷,铺在红毯上,垫了薄薄一层。
云挽深吸一口气,踏上红毯。面前延绵的绯红,乱了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