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挽再有意识,眼前又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白雾,乳白色的雾气,在街头巷尾流动着。
地面湿滑,看似下过一场小雨。天阴雨湿鸣啾啾。
云挽发现自己又走入一处巷道。
乌瓦白墙,青石板路的巷道,旁边是清晰的阁楼,可以窥见门口的灯笼。是正常的油纸灯笼,天色还早,灯笼还没有点亮。
巷道两边的房屋,层层叠嶂,像是江南烟雨中,缥缈又悠远的古巷。
有些人家的大门大开着,能看到里面四处乱窜的家犬,搭在门口含饴弄孙的老翁。暮色渐起,家家户户顶上升起迷人的炊烟,湿濡的炊烟袅袅在乌檐青瓦上,在迷蒙雾霭之中,一个乌青一个灰白。
云挽鼻子抽动一下,有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
巷道中,陆陆续续看到几个赶路的行人。
每个人都长得不一样的脸,神色各异,生动鲜活,面无表情者有,喜笑颜开者有,忧心忡忡匆忙赶路者也有。
甚至可以看出行人脸上风霜满面的皱纹。
云挽望着眼前的一切,下意识地朝他们脚底下看去,却见湿湿的地面,映出行人的影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在“洞房花烛”,转瞬又重走一遍之前的路,云挽心中的讶异和怀疑,不亚于刚刚走进幻境。
却在这时,灰蒙的天空开始洋洋洒洒地落下大雪,白茫茫的大雪从上飘落,只一会儿功夫,周遭的房屋就全都换了一个颜色。
青石板上,乌檐上,灯笼上,天地间瞬间变成一片纯白。
远处有人吆喝,“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哟!”
又有人跟着合,“大雪落得早,来年收成高哟!”
很快地面就积了一层半寸厚的白雪,脚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不一会儿,巷中的行人就奔走了大半。
云挽深瞥一眼这大雪中的青石巷,诧异地伸出手,触指冰凉。雪花在手心里融化,放在鼻下闻了闻,有清冽的味道。
许是赶着回家,一个神色匆匆的行人撞上她,将她撞得稍稍后退一步,连忙愧色地道歉——
云挽脸色瞬时一变。
她能感觉到这个人撞上她的力道,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结实紧绷,闻得到他身上的气味,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人的温度。
整个世界,就像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她根本找不出任何一丝不妥之处。
这到底是哪里?
云挽忽然迷茫了,她在这片真实得令她可怕的世界里,突然不知所措。
白茫茫的雪很快落了满头,一丝冰凉从她的背心传来,云挽这才发觉,有几片雪花顺着她的后颈滑了进去,透心地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时,一个行人迎面过来,褐色棉袄,黑色长裤,一双灰黑布鞋,有一双饱经沧桑却慈眉善目的眼睛,看到她,好心说道:“姑娘,今儿雪大,别在外面逗留了,快些回家吧。这把伞给你,你先撑着吧。”
说完将一柄青色油纸伞递到她的手中。
云挽怔怔接过伞,谢过他,那人不好意思地摆手,憨厚地笑着说不客气。
下一秒,云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老人家,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啊,这是云州啊。”
“云州?”云挽诧异地重复了一遍,她完全不记得云州城有这么一处巷道,虽然这巷道两侧的屋室,乌檐白墙,青石板路,和云州的确有相似之处。
云挽顿了顿,很快又问:“老人家,我还想请问一下,现在是哪一年?”
行人侧仰着头,眯着眼睛想了想,“现在?现在是大永历170年,对,过完这个年,就是171年咯!姑娘,你别问啦,快些回家吧!”
云挽微微一怔,认真谢过行人,行人又匆匆忙忙地投身于赶路之中。
大永历170年。
那是……两年后。
云挽蹙眉,发现握着伞柄的手有些僵了,往手边哈了一口气,白色的气团从口中呼出,瞬间凝成湿暖的一片水雾。
这是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倘若真是两年后……
云挽苦笑一声:那她对中间那莫名奇妙消失的两年,完全没有映像,那么她到底又去了哪里。
云挽撑起油纸伞,踏着积雪往前走。
“咯吱”,“咯吱”,鞋踩在雪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子。
她的耳畔虽然一直有行人走路的声音,有巷道旁的房子里传来的人间烟火声,但整条街道却很安静,静得仿佛只能听见大雪簌簌落下的声音,还有她的心跳。
没有人来带路,没有人打扰她。
每个人都忙着赶路和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