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脆弱的,不健康的,会被呵护。健康的,聪明的,无辜的,就要被放逐。
魏二娘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到最后,已经寒成了一块铁石。
她站起身,后退了两步,拉开同魏夫人的距离,神色冷淡道,“嬢嬢,倘若我不愿呢。”
魏夫人早就和魏公商量过,倘若魏二娘不愿,他们要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如何恩威并用,要她明白前后因果,以及“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可看着魏二娘没有温度的眼神,魏夫人心下一疼,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说不出来,魏二娘却说得顺畅。
“嬢嬢,我也是魏家的女郎,也是嬢嬢肚皮里生养的孩子,我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阿爷和嬢嬢能待我和阿姐一视同仁。嫁颍川王这件事且不说还没定下,只是阿爷和阿姐的揣测罢了。便是定下了,难道你们偷龙转凤就不会被恼了?倘若颍川王知道了,又或者我一不小心说了些什么出去,嬢嬢觉得,魏家会好过么?”
说着,魏二娘露出了一个森冷的笑意。
魏夫人愈发惶然,盯着这个陌生的二女,摇头道,“不,不,阿然,魏家也是你的家啊,倘若魏家没了,你一个人又岂能安然?”
“阿姐也是魏家女,凭什么她能躲着享受爷娘庇护,我就得被推出去?”魏二娘反唇讥问。
“因为,因为她身子弱……”魏夫人呐呐。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疼惜魏大娘,不疼惜她罢了。
魏二娘垂下眼眼皮,内心风起云涌,表面却云淡风轻,“嬢嬢,你告诉阿爷,我不愿去,倘若逼我去,我真做了那颍川王妃,魏家也不会有好结果。更何况,你们也不要太小瞧了颍川王,他看上的人,岂容你们作假把戏。”
言罢,转身离去。
也因此没有瞧见,小秋词趴在门框上,恶狠狠的瞪了魏夫人几眼。
随后,她猫着身子,悄悄地溜了出去。
……
魏公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面色凝重,额头有汗意渗出。
“阿温,阿温,你说这可怎么办啊,阿然这孩子如此强硬,该怎么办啊。”魏夫人着急的唤他。
听了二女那一番话,她心惊不已,等魏公一回来就将他拉入主院,原样叙述了一遍。
“别急。”魏公闭上眼,又冲她摆了摆手。
良久后,才道,“我们是不该低估颍川王。”
“你这是什么意思?”魏夫人立时怔住了,“难道你是怕了?”
“不是怕不怕,而是我一个小小的令史,实在无法跟颍川王抵抗。”魏公露出苦笑,“倘若阿然应了,好生配合,偷龙转凤也就罢了。可如今她既不配合,便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难道,真叫我得罪未来的颍川王妃不成?”
魏夫人后退了好几步,茫然的望着魏公,像是新认识他一般。
“你,你竟是放弃了?要让大女嫁那颍川王?阿温,你怎能,怎能,那是你的娇娇女啊!”
魏夫人凄厉的大喊,“你怎么可以,阿婉身子弱,嫁过去必定吃苦受罪,甚至还会没命,你怎能忍心!”
“夫人,你冷静。”魏公蹙眉,耐心道,“我已仔细想过,颍川王想娶主支女郎娶不着,退而求其次娶我这般分支,想必也是要同魏氏紧密些。
“我听人说,这颍川王怕是有些许图谋。”
他见魏夫人一脸茫然,叹了口气,解释道,“只要魏家不倒,我不亡,颍川王为了同魏氏关系紧密,就必定会善待阿婉。”
“可,可他那般年纪……”魏夫人心痛的不能自已,“我的阿婉,二八年华,却要嫁个这般年龄的夫婿,再是善待又如何,我多希望她能嫁个青年才俊,好好过完这一生。”
她坐在椅子上哭个不停,魏公终于不耐,站起身道,“阿然不愿,咱家又抵抗不得颍川王,你说怎么办?难道要全家陪葬?一同去死?”
话落,他拂袖离去。
留魏夫人一个人怔在木椅上,一会是心疼魏大娘,一会是痛恨自己没能力。
最后,竟慢慢的生了些许的怨怼。
怨怼魏公撒手不管。
怨怼魏二娘没有同情心。
怨怼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女陷入火海。
与此同时,珍馐阁。
别致的雅间里,坐着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女娃娃,以及一个十七八岁的郎君。
他们中间,是一个长方的木桌,上面摆着七八盘珍馐。
女娃娃偷瞄了两眼鸡腿,接连咽了几口唾沫,才道,“阿兄,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恶,他们要二娘子代替大娘子嫁去颍川王府呢,二娘子都气哭了。”
正在饮茶的郎君动作顿了顿,秀气的眉头蹙在一起,低声道,“代替?他们莫不是把颍川王当做傻子。”
“夫人说了,大娘子身子弱,恐早亡,二娘子身体康健,又素来聪颖,一定可以当好这王妃之位的。”秋词捏着鼻子,学着魏夫人的语气说道。
饶是萧五郎这几年学会了处变不惊,听得这话,还是忍不住将茶盏拍在了木桌上。
小秋词吓的一缩脖颈,发现不是对着自己,又赶紧偷瞄了两眼鸡腿。
“呵,好一个亲嬢嬢。”萧五郎冷声道,“倘若真心疼女郎,她怎么不去死,魏家一出殡,两个女郎便是想嫁人,也得等上至少三年。”
说完,瞧见秋词紧张的样子,又舒展了眉头,给她撕了个鸡腿。
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吃着,郎君微微一笑,“早先听说颍川王在崔魏两家游移不定,今日看来,还真得非魏家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