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阿然不敢喝?”
魏大娘挑衅的笑着,一仰头,将整杯的茶喝了进去。
最后还转过了茶杯,以示自己一滴不剩。
魏二娘没敢动弹。
那股眩晕的感觉愈发的浓烈,她眯起眼睛,厉声道,“魏希婉,你做了什么?”
“阿然,怎么叫的,那是你阿姐。”
魏大娘还没说话,魏夫人先责备上了。
魏二娘心头愈发悲凉。
与此同时,那眩晕的感觉更浓烈了。
她没有办法,只能狠狠的掐自己大腿,用疼痛来驱赶眩晕。
“魏希婉,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
魏大娘柔柔的笑,“你疑心这茶水里有什么,我不妨告诉你,这里有解药。”
她知道魏二娘不好摆平,疑心也重,真要明晃晃把药下在茶水里,魏二娘不喝,她也不能强灌。
可涂在身上又不一样了。
密闭的内室,不过一会,那无色无味的药就散发了出来。
这个时候,再派人呈上解药。
喝了的人,如她和魏夫人,都安然无恙。
不喝的人,如魏二娘,便有浓烈的眩晕感。
“你!”
魏二娘气急,余光瞟到桌子上还有一杯茶水,连忙伸手去抢。
魏大娘却先她一步,大袖一扫,白瓷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
四分五裂。
魏二娘目眦欲裂,狠狠的瞪着魏大娘,同时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想要往门口走。
却被魏大娘一把推到,摔在地上,再不能爬起来。
“这是怎么了?”
魏夫人这时候才察觉到了二女的不对劲,连忙想去扶人。
却被魏大娘给抱住胳膊。
“嬢嬢。”
魏大娘紧贴着她肩膀,低声撒娇,“嬢嬢,你不要管好不好。”
“阿婉,你这说的什么话,那是你妹妹。”
魏夫人反应再迟钝,这会也明白过来了,当即大惊失色,一把推开魏大娘,扶住躺在地上的魏二娘。
“阿然,阿然,你没事吧。”
魏二娘头靠在她肩膀上,已然没了半分力气。
“嬢嬢。”她虚弱的喊,“带我走,带我走,救救我,救救我。”
魏夫人的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
“好,好,带你走,我这就带你走。”
她踉跄着想要扶起魏二娘。
忽的,听到一声悲戗呼唤,“嬢嬢!”
“嬢嬢,你看看我。”
魏大娘扯掉外衫,露出自己青紫交错的身躯,“你看看我好吗?你看看我身上的伤痕,我才成婚四日,就成了这般模样。嬢嬢,我何曾受过这种罪。”
魏夫人惊讶的捂住嘴,眼泪倏的滑落。
“嬢嬢,你以为这是我想做的吗?阿婉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魏大娘满面悲戚,“王爷他……要不是王爷有了这等子想法,我能如此狠心?嬢嬢,阿婉的日子已经够苦了,嬢嬢不帮我也行,但不要阻拦我好不好。”
“阿然,我以后会好好补偿她的。嬢嬢,你就当心疼我了,好不好。”
好一段声泪俱下。
好一个推诿黑锅。
魏二娘心中冷笑。
这魏大娘嘴里没一句实话,却偏偏戳中了魏夫人的内心,叫她又难受,又挣扎。
终于,魏大娘放了大招。
她跪下了。
她对着魏夫人跪了下去,并用力的磕了个头,“嬢嬢,你帮帮我,阿婉求你,为了阿婉的性命,为了阿婉的幸福,你帮帮我啊。”
魏二娘的心提了起来。
魏夫人偏疼魏大娘,众所周知,便是她委屈两声都要心疼上许久,更何况,如今她竟然跪下了。
也许,魏夫人就要扛不住了。
仿佛是在映衬她的想法,魏夫人松开魏二娘,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
偏生外头还有人,她又不敢放肆哭泣,只能压着嗓子流泪。
“阿婉,阿婉,你这是要为难死我啊。”
“你是嬢嬢的心头肉,阿然也是嬢嬢的孩子啊。”
“你这是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啊。”
“嬢嬢,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魏大娘膝行到魏夫人跟前,抱着她,哽咽道,“求求嬢嬢,就这一次。其他的我不管,我们离开就好,行吗?倘若是阿爷进来了,或者其他人过来了,咱也不管,是好是坏,听天由命,行吗?”
不得不说,魏大娘此人极精明。
她心知要魏夫人明晃晃的放弃魏二娘是不可能的,干脆拿出一个“听天由命”的借口来。
虽然依旧是放弃,但起码心理上好接受了许多。
至于是不是真的听天由命,谁知道呢。
在魏大娘坚持不懈的央求下,魏夫人终于动摇了,“你是说,你阿爷来也没关系?”
“对,我不管,全部听天由命。”魏大娘一脸认真。
魏夫人将下唇几欲咬出血,好大会子才说了一个字,“好。”
魏大娘高兴的笑了。
魏二娘却浑身一软,彻底瘫在了地上。
那一刻,她就像一个没有呼吸的瓷娃娃。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也没什么。
“嬢嬢,我扶着你出去。”
魏大娘揽住魏夫人的胳膊,母女两个一步一回头的往外走。
魏夫人回头,是担心,是不舍,是内疚,同时还希望魏公过来救人。
魏大娘回头,却是挑衅,是高兴,是炫耀。
看,她不仅要害了魏二娘的一生。
她还要打破魏二娘对于亲情的奢望:在真正要命的时刻,嬢嬢选择的是我。
你,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你,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内室人去屋空,魏二娘伏在地面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有空洞,有无望,还有绝情。
突的,她抬起头,用全身所有的力量,拔掉了发间的金簪。
然后,对着纤细的手腕,狠狠的刺了下去。
鲜血突破皮肉涌了出来,连带着疼痛席卷全身。
魏二娘却有了力气,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步,艰难的往窗外走。
曾经,她为了给魏大娘下绊子,特意找萧谨生要了一个丫鬟,名叫柳意。
前两日魏大娘成亲后,她曾要将柳意还回去,萧谨生却说,要她再留两日,目前不方便要她回去。
而今,竟是救了她一命。
艰难挪到窗口位置,魏二娘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窗扇,用力的,将手中的金簪抛了出去。
柳意不仅身手了得,听觉也极敏锐。
她若是发现了不对劲,必过来看一眼。
尔后,魏二娘终于力竭。
她什么都不能做了,只能颓然的瘫坐在窗口下,静静地等待。
良久之后,外头终于响起了动静。
魏二娘心提了起来。
来人可能是柳意,也可能是颍川王。
倘若是前者,便是希望。
倘若是后者,便是绝望。
老天垂帘,来人掀开了窗子,探进头来,正是柳意。
魏二娘长出一口气,虚弱的道,“柳意,快来,快来……”
她之前太过恐惧,用金簪刺胳膊格外用劲儿,也没有力气止血,如今整条胳膊血肉模糊。
乍一看过去,将柳意吓了个半死。
“女郎。”
她狂奔过去,一把抱起魏二娘,急道,“你这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是谁?”
“别说话,快走。”
魏二娘拽她袖子,“这里有致人眩晕的东西,你莫要吸入太多。”
柳意闻言屏住呼吸,将魏二娘抱着从窗口跳下。
好在外头是一片茂密枝叶,魏大娘又心虚调走了奴仆,所以走得还算顺利。
将将离开主院,魏二娘忽然瞧见了魏大娘的贴身丫鬟满桃,她连忙拽住了柳意的手。
……
魏大娘跟魏夫人从内室走出,就瞧见魏公与颍川王在下棋。
两个年龄相差无几的男人,却是两个辈分的人。
魏公虽应了长辈,也不敢赢颍川王,只能暗暗放水。
瞧见魏大娘,他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连连招手,“阿婉,快来陪王爷下会棋。”
魏大娘笑着接过棋盘,毫不留情,很快将颍川王杀个片甲不留。
魏公在旁瞧的瞠目结舌,连连擦汗,生恐惹怒了颍川王。
谁知,颍川王没有半分恼意,反而畅怀大笑了起来。
“卿卿最是聪颖。”他夸赞道。
魏夫人站在一边,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却想不到那最关键的点。
这时,魏大娘又道,“已到了午膳时间,嬢嬢,我们去大厨房吩咐些王爷爱吃的膳食吧。”
魏夫人懵懵的点了点头,又瞧了魏公两眼,对着他连眨了好几次眼。
奈何魏公一脸茫然。
颍川王倒是明白,一直乐呵呵的笑,眼底露出一丝垂涎。
看着魏夫人跟魏大娘走远,他三言两语支开了魏公,转而进了内室。
虽然表面上是答应魏大娘的请求,但想起那姿容妖娆的女郎,谁又能不垂涎呢。
颍川王兴奋的搓搓手,脱掉外裳,放下床帐,慢慢的躺了下去。
与此同时,走在去厨房的路上,魏夫人终于想到了哪里不对。
魏大娘说过,颍川王待她极不好,甚至虐打她,逼迫她。
可方才那声“卿卿”却是唤的极亲昵。
且瞧着魏大娘对待颍川王的态度,分明不是惧怕,而是有所依仗。
这……这对不上啊。
“阿婉。”
魏夫人停在路中央,拉着魏大娘的手,认真道,“你是不是对我撒了谎?”
“啊,嬢嬢?”
魏大娘抿了抿嘴,摇头道,“没有啊,阿婉没有撒谎。”
“还说没有。”
魏夫人蹙起眉头,“你说颍川王待你不好,可方才你将他打的落花流水,他也没恼怒,反而乐呵呵的,这能是待你不好?”
“嬢嬢。”魏大娘撒娇,“那是王爷在爷娘面前给我情面呢。”
“不,不是的。”
魏夫人好歹活了近四十年,不说是人精,但对细微神态也算是有所研究。
那颍川王分明是待魏大娘极好,不说是宠溺,也相差无几了。
如此一来,阿婉说的都是假话。
那阿然岂不是危险?
魏夫人想到这,登时惊的魂飞魄散,再顾不得其他,提起裙子就往回奔。
魏大娘有心阻拦,不过仔细想一想,王爷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放开了魏夫人的袖子。
娘俩一前一后的回了主院。
魏公有些纳闷,问道,“可是吩咐好了?”
却没有人理会他。
魏夫人满脸泪痕,直奔内室。
魏大娘倒是一脸轻松,隐带着瞧好戏的神色。
魏公察觉到了不对,也跟了过去。
一行人越过内室屏风,便瞧见内室散落的衣裳。
有颍川王的,还有女郎的绣鞋。
魏夫人顿时哭嚎了起来,“我的阿然,阿然啊,嬢嬢对不起你,阿然啊……”
魏公脑袋立马大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密不透风的纱帐,惊道,“阿然,你们说阿然在里面?这……这荒唐!不可!荒唐!”
“是我的错,我该死。”
魏夫人瘫坐在了地上,她越想越是难受,方才她离开内室时,阿然是那样平静的看着她。
二女一定是心寒了吧,二女一定是绝望了吧。
她为什么要那样蠢呢,竟眼睁睁的将二女拱手让人,这怎么可以,她是不是糊涂了,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嬢嬢,木已成舟,还是为阿然好生置办嫁妆吧。”
魏大娘尽量不让自己面带得意,却还是在声音中漏了出来。
魏夫人猛地抬起头。
若说她从前对大女有多愧疚,此刻便有多恼恨。
即便是颍川王在场,她还是没忍住,自地面上站起来,高高地抬起手掌。
“啪”的一声。
魏大娘呆住了。
“嬢嬢,连你也打我?”
近一个月的时光,她连续被三人掌掴。
一个魏二娘,一个颍川王,还有一个是亲嬢嬢。
前两个人她可以恨,也可以恼,甚至会动用手段报复。
可最后一个人,却是最疼爱她,几乎是对她有求必应的亲嬢嬢。
那是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此刻,却轰然坍塌。
魏夫人收回手,表情有些怔愣,似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对大女动手。
直到,床榻上传来女郎的低泣声,她才硬下心肠,冷声道,“瞧瞧你自己做的事,难道我不该打你么?你埋葬了阿然的一生,打你这一巴掌都是轻的。”
魏大娘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不掉落下来。
片刻后,她用帕子拭去泪水,冷笑道,“嬢嬢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反正木已成舟,阿然成了王爷的妾侍,以后就要在我手下讨生活了,到时对她好还是对她坏,全凭我个人意念。”
“你……你……”
魏夫人像是此刻才看清楚大女的黑心肠一般,摇晃着身躯,不敢置信道,“那是你亲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