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狼嚎欢呼声几乎吵成了一片,萧世离安静地坐在黎九旁边的座椅上,低头看着侍者恭恭敬敬放在他手里的杯盏。
几串西域产的奶白葡萄被陈在刚刚放在他手中的金玉盏子里,他拎起一颗放在眼前看了看,忽然朝转身欲退的侍者看了过去,沉了声音问道。
“等等,你手里的那杯为什么不放下?”
“啊,小爷您是说这个?”
那侍者虽然看出面前这人是个奴隶出身,但眼见着他身旁跟了的,是这城里小辈里最尊贵的黎家小殿下,嘴里顿时也变了称呼起来。
他敲敲手中相同样式的金玉盏子,朝他弯了腰赔笑,缓缓开了口,“…这极北荒蛮之地的黑荆果又酸又涩,哪儿能上得了黎家这小殿下的台面啊?您就别开我们仆人的玩笑了。”
“黑棘果…”萧世离喃喃地转着那颗葡萄,蹙了眉望向台下。
果然,下方寻常百姓的桌子上,几乎都用那盏子盛了那种浆黑色的果子。
萧世离看着桌面上的盏子因为震动而翻倒,大片大片的黑棘果与个别几颗奶白色的葡萄混杂在一起,滚了整张桌面,沉吟着放下了那颗葡萄,看向台中央。
被铁链锁着的那奴隶少年正堪堪躲过一头雪原狼的狼爪,但随即又被另一头饿疯了的野兽死死扑在地下。
他纯黑的长眸死死地看着面前几乎有两人高的灰白巨狼,咬着牙,把手里一截断裂的棍子猛地横塞进了喷着血腥气的庞大狼嘴里。
紧接着也不顾它弯刀似的利爪是否会再在他肩头添几道口子,用锁链缠上了那狼的腰部,将它与自己缠在了一起,后背猛地一拧。
骨骼移动的咯咯声响起。狼腰本就脆弱,那狼惨嚎一声顿时松了爪,血红的狼眼恶狠狠地看着自己的猎物借力挣脱出来,低声不甘地呜呜着。
大概是被对方玩命般的气势吓到,剩下的三只雪原狼互相低嚎对望,在柱子四周踏步盘旋了起来。
那少年抬头看了一眼看台,凌厉的眉眼里依旧是漠然一片,情绪就像是从他的身上消失了,什么都没有。
他忽的跪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气。
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跪着的地上向外扩散,他一只手捂着肩头鲜血淋漓的伤,低了头死死捏着剩下的半截棍子,沉默地颤抖着。
“…快起来!”
“天杀的…你倒是起来打啊!”
萧世离皱了眉,看着一个个看者站在看台的围栏处,踩着护栏朝那奴隶少年怒喝着,让他爬起来继续和雪原狼厮斗,眯着眼睛罕见地冷了脸色。
根本就没有人去动那果子。
他低头看看手里放了葡萄的盏子,忽然看向站在不远处上层栏杆旁的黎九。
那奴隶与雪原狼的角斗仅仅开始了不到半柱香,她就彻底看不下去了,此时咬着指甲几乎是急红了眼,在围栏旁边走来走去,几次小心翼翼低头丈量着看台与角斗场的高度。
就差身边流月一个不注意,直接跳下去叫停角斗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他与这侍者的谈话。
“不用了,小殿下之前说了,她不喜西域的葡萄,还是不麻烦你了。”萧世离转过头,朝身边的侍者温言笑笑,说道。
“这…不太好吧?”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他的这个举动,犹豫了片刻又走上前来,“您看,这看台上的人可都是拿了的,你家小殿下若是不要…”
“真的不用了。”
他再次弯着嘴角笑道,目光却极冷极快地扫视了一下坐在不远处隔间里的同样面色不善的霍延,又飞速地垂了眸看着侍者,异常坚定地将那盏葡萄推了回去。
“放心,殿下心善,不会怪罪于你的。”
霍延的桌上同样空荡荡的,刚刚回胤然的北凉老将沉默地端着一杯酒,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下。
“停止…角斗停止!”
萧世离忽然听见黎九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号角朝台下拼命地大声喊道,然后又伸出右臂,五指张开掌心向上。
“放那奴隶走…他已经赢了!!”
——
千年前的那场角斗,黎族先祖的雪原狼足足咬死了场上混战中的六个奴隶。
那奴隶既然如今能将场上的一头巨狼击败,那么走出这里,已经是完全没有问题了。
黎九刚刚喊出这句话,就看见角斗场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扭过头,看向她的位置。
她被这针扎般的目光看得一阵阵发冷,索性闭了眼,心一横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喊道,“…黎族祖训,赢杀百人者可获狼王护佑,从修罗道出!”
“殿,殿下…”
一旁的流月同样被众人看得瑟缩,不禁偏过头疑惑地小声问道,“黎家…有这条祖训吗?”
“…早就废了。”
黎九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然后继续握了号角,冲着尚在懵逼状态的人们又喊了一遍,接着冲流月低语。
“不过他们既然能开这早就废除的百人角斗,我心下觉着,拿这条同样被废的祖训过来用用也,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