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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公主问安(1 / 2)


此言一出,满座来宾顿时鸦雀无声。

一片震惊之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稳步上前。

老将军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领头那只呜呜低叫的老灰狼脖颈上方的毛发,浑浊的眸子里眼神悠远。

“回禀陛下,确是北凉的苍甲狼骑。”

他颤抖着单膝下跪,看向了身侧的摄政王黎钰,“老臣曾在三月叛乱时,有幸与凉王一同在扬州城下浴血抗敌,曾目睹过一次北凉狼骑的雄姿。

那个时候的江都外百里狼嚎,铁骑蔽日,赤色的鲜血染红了整条外河…依老臣今日看来,如今的狼骑,只会比当年更添勇猛!”

“好。”

良久的沉寂之后,李旻兆响亮地拍起了双掌。年轻的皇帝疾疾快步走下大殿,他瘦弱苍白的脸上浮现起一片红晕,双手用力搀扶起面前手持狼纹符印沉稳跪拜,雄姿勃发的王。

“凉王公守我卞唐北疆厚土五十余载,自少时起,便屡次助朕历代先祖破叛贼,平朝乱,怎能枉自谦称为外臣?”

脖颈上留有狰狞伤痕的雪原苍狼压抑的低吼声在肃然沉默的大殿上回荡,将士们身侧的灰狼呜呜回应,臣服在巨狼的威严之下。

“…那么,群狼当有首。”金袍雪鹤的少年接过符印,轻声说。

他扭头,冲着殿下的将士们高声喝道。

“殿下众将士听令!凉王公黎钰献苍甲狼骑,护朕卞唐世世无虞,赏黄金百万两,封镇左王,赐…江都大行宫!

此后子子孙孙,皆可世袭此号!”

所有的宾客臣子们皆数朝少年皇帝站立的方向跪拜,没有人敢开口,没有人敢抬头。

这是自江都建都千年来,年轻气盛的皇帝,第二次将这座黑色的宫殿赐予来自北疆的凉王。

一片死寂之中,万家公主燃起的最后一缕烟花幻影在沉毅威严的王头顶上方无声炸开。黄金的碎屑带着尚留尾声的狼啸卷入漆黑一片的夜空,再无任何痕迹。

“黎钰,谢陛下隆恩。”黎钰单膝跪地,再度行礼。

“宁拂将军!”李旻兆又喝道。

“臣在!”

身披乌金轻甲的少将军急步上前,跪倒在殿下。

皇帝看向殿下身披青金外袍,头戴束冠径自饮酒的一位少年,又直视起面前的将军。

“你此次协助西北鸿王,大破南疆八千夷族来敌,有功当赏!

然我卞唐边疆如今仍连年受扰,百姓流离失所。朕且把这北凉的狼骑暂交于你,将军,你可不要辜负了镇左王与朕的期许啊。”

“谢主隆恩。臣,誓不辱命!”

宁拂双手接过狼符,朝皇帝拜去。紧接着他又再度起身,郑重地朝黎钰一拜。

“镇左王殿下请放心,宁某资质虽拙,但定当全力以赴,护我国土无忧,绝不会辜负北疆狼骑数百年的威名!”

“宁小将军,好将应有良兵相配。”

黎钰笑了,他拍了拍清秀将军的肩,“你出身名门,不论兵法眼界都颇为独到,此次南疆破敌足以证明此事。

北疆的狼骑,相信将军足够配得上他们。”

“是!”宁拂的眸子穆地亮了,响亮地回应道。

“那黎某便不扫诸位的兴致了。”黎钰侧身走下,紧跟在后的狼骑们悄无声息地退去,只留下了中央一面绘有鹤舞狼腾纹的巨大青黑兽皮战鼓,他又拍了拍身边兀柔的肩。

丝竹声再起,雪原狼低低的呜声停止了。它缓缓踱步走至一边的宴席上,却并没有停下,反而朝着殿下角落里的那名乐师走去。

“那畜生…想干什么?”息茗太后眼神敏锐地察觉了角落里那位乐师,一时竟有些茫然。

“嘘…那可不是一般的畜生。

娘娘您看,它不同于北凉狼骑历代普通的灰狼王,那是极北之地极其罕见的野兽,北凉黎族世世代代的家徽。”

长公主卫宁苓掩唇低笑,凑过来朝息茗开口,“看,它在那乐师身侧停下了,听闻那野兽极其慧狠护短…对方,想必是与它熟识之人。”

“长公主殿下是说它是传闻中极其罕见的雪原苍狼?!”息茗着实有些震惊,“可是,哀家一直听闻它不能被人驯服,怎么之前…”

“哈哈…谁说野兽不能被人驯服了?”

长公主乐得弯了眉眼,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色,“刚才镇左王的举动且不说,你还记得千年之前的首代北凉王黎牧,是靠什么一夜之间,灭杀三城将领的吗?”

“是了,是极北的雪原群狼…

难怪江都传说,北疆的雪原苍狼…只会臣服于历代王的威严下。”

息茗呆呆地看着那只足有两米有余的巨大野兽,冷漠地卧在那个乐师身侧的阴影中,喃喃着声音愈来愈低。

“可那只是个传说…可他只是个,乐师啊…”

“唉呀…谁知道是不是传说呢?”

卫宁苓仰起脸懒懒打了个哈欠,“我之前倒是听闻过一个还比较靠谱的传说。

北凉黎氏一族中,流传着所谓的训狼之血。

据说,是有些黎家贵族生下的孩子,天生不惧争斗,不论男女都会被他们的家徽护佑。

那乐师大概是个北疆人,雪原狼卧在那里,可能只是想替它的主人守着她的东西吧?”

“它的主人,难道不是刚刚退下的镇左王…那个乐师究竟是什么来路?”息茗愣了。

“哈哈,看来扬州城里的人们都忘记了一件事,如今的北凉,不止有镇左王一人有能力驾驭狼群…”

“…不对。”卫宁苓忽然脸色一震,沉沉低声开口。

“应该是…狼骑。”

“长公主刚才说什么?”息茗问。

“看时间,卫某准备的小礼物,就该上场了。”

她随即不易察觉地收敛了神色,施施然起身,朝殿上的诸位长拜。

——

大殿的角落阴影里,黑衣乐师终于停下了吹奏。

黑暗中,他扭过头,安静地对视着身侧那双赤红的狼眼,忽然轻声笑了。

“…好久不见。”

萧世离被掩盖在半金鬼面下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他轻声朝巨大的野兽问道,“怎么,竟来我这里了。

莫非…是从那时起,她就一直让你保护我吗?”

巨狼没有回应。良久,它低声呜呜着闭上狼眼,卧在黑衣男乐师的身侧,舒缓地呼吸起来。

“给你变个戏法。”

萧世离重新拿起墨笛,薄唇微抿似狡狐。

“你马上就能见到主人了。”

——

“咚——!”

“咚——!!”

“咚——!!!”

殿下青黑战鼓三响,两侧头蒙玄布的守卫们齐齐甩袖,击响了身边悬钟。强劲的钟声夹杂着暴风般骤起的笛音,在一瞬间便横扫了整个大行宫。

有风从殿上掠过,宫中的幽幽烛台灯火尽数熄灭。

黑暗无声弥漫,然后在下一瞬间,钟鼓笛鸣骤停。

“魂兮——来乎?”昏暗的殿内,有嘶哑的男声低低唱问着,语气漠然而颤抖。

“铛——”

左侧的一只编钟轻响,它震动的尾韵似是少女银铃般微颤的笑声,随即又淹没在了无声的黑暗中。

“魂兮——来哉?”

男声在殿下撕哑无助地喊唱,息茗隐隐约约看到那个角落里的乐师不见了,一个黑色的影子游魂一般行走在殿下,声音疯狂而诡异。

这又是…哪一曲舞?息茗睁大眼睛努力回想着,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印象。

忽然,她右侧紧邻的编钟不知被谁敲响,声音清怨如女子低泣。

“魂兮——来罢?!”狂乱的黑影高唱着,脚步无声朝殿下狂奔而去。

“来矣!”少女清亮的应和声从殿上传来。

刹那间,男子在大殿尽头双膝猛然跪地。

几乎是同一刻,黑暗中战鼓震动,一缕烛火在战鼓前上方点燃。红羽衣的少女面覆黄金面具,双手持剑高举过头顶,腰肢柔软似蔓,安然静止像是江都夕阳下无波的湖泊。

昏黄的烛光缓缓照亮了她羽衣上金色的华丽鹤纹,原本一直低头饮酒的青金长袍少年忽的停住了,他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向战鼓中央。

“哈哈…黎…九…”少年桀桀地笑了起来,他又看向再度隐匿在阴影中跪地的黑衣乐师,声音逐渐变小。

“终于,你来了……”

“镇国公主?!”息茗夜视能力甚佳,第一眼便看出了那件似曾相识的红纱金鹤长摆舞衣,忍不住低声惊呼出声。

她连忙扭头,看向殿上的宁氏。

只见头发花白的老人僵坐在镶满珠玉的坐席上,一直浑浊的眸中像是闪过了灼灼日光。

——

清寂的笛声从大殿尽头响起,原本还沉浸在宴会接二连三震撼中的臣子宾客们终于回过了神。

待看清战鼓上跪立持剑的仅仅是个少女之后,他们再没有像刚才被万家小公主和狼骑震慑住的那种狂喜与恐惧,开始低声啧啧交谈了起来。

“长公主聪慧一世,今日可是落了俗套了。这献舞放在往日宴会上绝对称得上是惊艳之作,可你们看今日这阵势,哪位的献礼不比她分量重?”

“罢了罢了,你今夜还没有被惊吓够么?

再说之前那小公主不也是长公主殿下的子嗣?今晚卫氏一脉,已经出尽风头了。”

“唉,依老臣多年见识,鼓上那女子,决计是位美人!”

众宾:…??

爱卿重点错了喂!

——

满眼的黑暗中,卫宁苓缓缓抬起头,伸出一只手。

“看…下雪了。”

她望向殿中唯一一处微弱光亮,喃喃着。

那里,万千白绫笼罩着战鼓中央红衣的少女,从殿上的悬梁处悄然垂落。

此刻的宫外,雷鸣忽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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