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简天材再次睁眼,已经躺在空无一人的舱室之中了。
舱中没有蜡烛也没有油灯,而是由嵌在墙体和天花板上的、不知什么材质一粒粒鸡卵大小的珠子,散发出柔和的光线。
“很好,没死。”
简天材暗暗叹了口气,感受了一下身体,并无不适,想是仙家手段。
他从没有床垫和被褥的硬板床上爬了起来,看看床脚堆着的两筐礼物和扁担都完好无损,活动活动四肢,从桌上拿起一张小纸条。
纸条来自百里川岳,表达了对简天材的歉意,并请他醒来后“到房中一叙”。
简天材盯着没有几十年功夫写不出来的老练笔迹,暗想,这位穿越者没那么简单。
改了口风,这是打算招揽小弟,还是打算杀人灭口?
好在穿越者目前身体只有七岁,也没有学会仙法,自己还能应付。
但用不了三四年,或者一两年,穿越者只要稍微站稳脚跟,自己就完全无法接近。
所以……
所以小纸条说的“房中一叙”究竟是哪一间房?
简天材整理仪表,推门而出。他不知今夕何夕,想找个人问问,一路走来并无所获,在走了几个楼梯,又推开双扇大门后,不由惊呆。
时正黑夜。
头顶有无数繁星,银河璀璨,不远处云海翻卷,广袤无边。
他在楼船之上,背靠玉宇琼楼,脚踩玳瑁甲板。
这艘五花三层的巨大楼船,急速行驶在云层之上,船沿时不时结冰,又被风吹断,但甲板上的简天材并没有感到任何强风与冷意。
一时间简天材顾不得自己的任务,跑到船沿,怔怔看着云海与星河。
在无边无际的星光和云海之间,楼船渺小不堪,而船上的人不过是一粒尘埃。
什么任务,什么性命,在亘古至今的无垠宇宙里,统统都可以忽略。
不知过了多久,简天材喃喃地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是真的。”
他忽然心有所感,闭上了眼睛。
殊不知,此举令暗中观察他的巩、屠二人吃了一惊。
没见过这么大龄的凡人——还是个愚忠的死士——竟然能感悟天道规律的。
还是在无人教导指点的情况下!
除了吃惊,两人又有一丝丝欣慰。
毕竟修真之人,讲究一个“缘”,也就是机遇。甘罗十二岁拜相,姜子牙七十多岁才当官,这种事谁说得准。
“或许我们准许他进入修真界的那一刻,就是他的缘。”
“幸好是个善缘。”
结善缘,得善果,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帮一把手,甚至救人一命。
“等他醒了,我去和他聊聊,巩固善缘。嘉泽师兄。”
“我加一。华灿师弟。”
两人话音刚落,就见简天材睁开了眼睛,隐秘地按了按胃部。
——此时若是给简天材一块酱肘子,能结好大一个善缘。
“我大概睡了十二个时辰。”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简天材推算了一下时间,并且发现进入修真界的第一个困难大概来自于食物。
他准备回房。
谁知刚刚一转头,就看见两位仙人联袂而至。
白衣飘飘,在纤尘不染的楼船上,以星河与云海为背景,着实潇洒好看。
——可见到活人了!
简天材按捺住心中微小雀跃,依然恪守职责,先行礼:“见过两位仙师。”
“免礼。”巩嘉泽叮嘱道,“我们看你一片赤诚,带你入修真界,但此后你遇见之人,都是修士,并不似我等好说话,须得时时小心。”
“多谢仙师叮嘱,卑职铭记在心。”
屠华灿点点头,一边远眺,一边道:“还有两个时辰,破界船便要突破界壁,到时你呆在舱内切莫出来,如有颠簸也不必惊慌,这船系我宗门之宝,自能护你周全。”
简天材又答应:“多谢仙师提点。”
然后,冷场。
有点尴尬。
巩、屠二人对视一眼。
所谓聊天,要有来言去语才能聊得起来,但简天材作为侍卫,习惯了少说话,也不擅长阿谀奉承,而且多说多错,他自然不敢随便开口。
稍微巩固了一下善缘之后,巩嘉泽才漫不经心地打探:“方才见你有所感悟,是什么?”
简天材一怔。
屠华灿心直口快:“不是打听你秘密,你说出来,我们师兄弟才好指点。”
简天材垂首侍立:“此事说来惭愧。”
他便将方才感想一说,二人听了,有些遗憾。这种感想在普通人中还有些意趣,但在修真者看来,毫无出奇之处。
可见简天材不是什么主角命,如果是主角,一开口随便说点什么,都能让周围人等醍醐灌顶,拍案叫绝。
考虑到对方起步晚,二人随口点拨几句,恰如其分地完成了结善缘的任务,便要离开。
就在此时,简天材不争气的肚子,发出了好大一声抗议。
二人对视,心中有些讪讪。
他们早已辟谷,也给那些孩童发过辟谷丹,独独忘记了在舱室内休养的简天材那一份。
屠华灿的手伸到袖子里,正要往外拿辟谷丹的时候,就见简天材有些忐忑地道:“二位仙师可愿尝尝人间美食?”
巩嘉泽直言拒绝:“我等五感敏锐,你们所谓美食在我之口中,并不美味。”
简天材赶紧低头:“是卑职唐突。”
随后又补充道:“仙界食材也可,卑职手艺虽粗鄙,两位就当试个野趣?”
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对他态度好转,但是人情不能拖,简天材今天就要先还上一部分。
赏不赏脸是人家的事,他要有诚意,要懂应酬。
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不问问怎么知道对方一定会拒绝。
于是一刻钟后,从甲板上飘出阵阵煎炒烹炸的香气来。
巩、屠二人眼睁睁地看着简天材回房后,重新挑着担子出现,从筐里拿出一只锅,一条砧板,一把刀和一支长勺子,两根长筷子。
甚至还掏出三块砖,当着他们的面搭了个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