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间,武士彟尚未回屋,这段时日他总是忙到很晚。
杨氏如往常一样宽衣睡觉,刚掀开被子,却见被褥里有数十条蜈蚣相互攀爬,黑黄交叉,缓慢蠕动,杨氏自幼在官僚时间长大,哪遇到过如此情景。当即大惊失色,尖叫着跑出门外,此时她身上只穿着寝衣,鞋子已丢掉一只。武元爽此时躲在屋外的一颗大树上,以盛夏的茂盛叶子挡住自己的身体。见杨氏如此狼狈,他不由乐出了声。
武士彟在书房听到动静,是杨氏的声音,忙起身前往寝屋。杨氏看见武士彟,如遇到救星一般,“老爷……老爷……”她已奔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武士彟扶住杨氏,暗黑的眸子倒映着他的心疼与紧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有……有蜈蚣。”杨氏支撑着力气说完,旋即昏厥过去。
武士彟抱着杨氏进了侧屋,将杨氏放于床上,他仔细观看杨氏,只见杨氏眼睛紧闭,脸上失了往日恬淡的表情,仿佛有许多烦心事似的,武士彟心疼不已。
待大夫到来,确定了杨氏母子平安后,武士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吩咐管家张生道:“随我去夫人寝屋看看!”走了不远,为稳妥起见,又吩咐道:“多派些人手,点燃火把,连夜检查各个庭院,万不能有人被吓着咬着。”
武士彟一行人去了杨氏寝屋,果然见约莫十几条大小蜈蚣在床四周爬行,他疑惑道:“好端端的屋子怎会有这么多蜈蚣。”
家丁们依次排查,一共抓了十三条蜈蚣,确认屋中再无蜈蚣后,武士彟一行人旋即到了屋外,命家丁们举着火把细心检查。
五岁的武珝被外面喧杂的声音吵醒,她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要求乳娘带她出去瞧瞧,乳娘自知拗不过她,也不与她争辩,无奈又爱怜的看着她,将她抱出门去。
武士彟见女儿来了,担心出现蜈蚣虫蚁类的动物伤害到武珝,因问道:“怎的将珝儿抱出来了?”乳娘正尴尬的不知如何回答,武珝道:“爹爹,我听外面喧闹,便让乳娘抱我出来。”乳娘对武珝亲切的笑笑,这孩子,轻易解决了自己的难题。
武士彟见孩子幼嫩而较小的模样,唯恐武珝受到惊吓或伤害,轻轻伸出手由乳娘手里接过武珝,将她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
武士彟笔直的站在门前,仔细看家丁们在院落里搜寻蜈蚣的踪迹,却再也搜不出一条蜈蚣。武士彟疑惑了,屋里有屋外却寻不出,这是什么说道?他冷静的看着,却巧接着火把的光看见远处一棵树上竟有灰黄色的东西轻轻摆动,按理说,这夏日叶子都该茂密葱绿,怎会有灰色的东西?他以眼神手示意管家张生去那棵树旁看个究竟,张生很快会意,举着火把朝那棵树走去。
却说武元爽眼看父亲注意到这棵树,又见张生朝这儿走来,他一个哆嗦竟然自己由树上掉了下来。“哎哟!”他疼的哇哇叫,却顾不得疼痛,本是只想发泄自己对杨氏的不满,却不料在如此情形下被父亲发现,他想看父亲的脸色却又不敢看,心中生出一丝恐惧。其余家丁本是举着火把在地上寻找,如今武元爽一声惨叫,个个都看向武元爽,寻思着什么状况,碍于老爷在此却不敢多发一言,只一心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缘故,二少爷竟从夫人屋前的树上掉下来了。
张生还未走近大树,却见二爷从树上掉了下来,忙上前搀扶道:“二少爷,你怎么在这儿?有没有摔着?”
武士彟见状,狐疑道:“元爽?你怎么在这儿?”旋即眼色稍变,想及今日自己训他时他的眼神,平日这小子便爱与一群地痞**交好,小时候到了夏天常常去山上捉些蛇虫之类的玩意儿,而如今杨氏寝屋出了蜈蚣,院落里却一只也发现不了。不禁问道:“杨氏屋里的蜈蚣是你所为?”
武元爽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说才能脱下关系,可眼下自己如此处境,他纵是有千言万语却难辨啊,从那么高的树摔下来已经够痛了,这下少不了又是一顿责骂。张生还在一旁扶着他,武士彟喝到:“你不要管他!”
武士彟见武元爽支支吾吾之状,早已断定是这小子所为,将武珝送还乳娘手中后,他喊道:“来人,家法伺候!”
此时武元庆早已经听了动静起身来到院落里,听父亲要打弟弟,他忙上前求情道:“父亲,元爽只是一时冲动不懂事,还请父亲手下留情啊!”
张生一直照顾武元庆武元爽二人,对他们有很深的感情,再加上老爷如今是在气头上,等消了气,指不定后悔如此行为呢。他下跪求情道:“老爷,二少爷刚刚已由树上摔了一遭,不能再打了呀!”
武士彟怒道:“他明知他的杨氏怀有身孕,却做出如此不孝之事,摔一跤哪里足够惩罚他!”
张生泣泪道:“老爷,请看在少爷年幼丧母的份上对他宽容一点吧。”
武士彟道:“我正是常常想及他母亲过世早,他又年纪小些,总对他宽容放任,可你如今看,他成了什么样子!”他怒气未消,却见武元爽瘫倒在地上,被父亲责骂的不敢抬头,身子发抖。显然是害怕自己,武士彟想及他小时候可爱贴心之事,又见一旁充满恳求眼神看着自己的武元庆,一时又有不忍。他叹了一口气,“罢了,今日我不打你。可如今你与杨氏不睦至此,杨氏又怀有身孕,为了你们各自都好,明日你便回并州老家罢。”又注视着武元庆,“你与他同回,好好教导弟弟。”
武元庆点头称是,那武元爽却万分不愿意,“要走也是杨氏走,凭什么我们哥俩走,父亲,我们才是您的儿子呀!”
武士彟却再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吩咐张生道:“明天上路,人手,物品你都安排一下。”他复又由乳娘怀中抱起武珝,转身去往杨氏休息的屋子,留下一群家丁小厮面面相觑。
武珝被父亲抱着,父亲的怀抱让她感到安全,她趴在父亲肩头,望着剩下的举着火把的一群人,武元庆武元爽两个哥哥呆呆坐在地上,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知他们的身体因为无力而显得颓废。这是幼年武珝对两个哥哥最早的印象,在一个众人举着火把的夜晚,父亲狠狠的训了他们,原因是他们想伤害自己的母亲。
家丁们很快散去了,院落里只剩下武元庆和武元爽,武元爽坐在地上哭泣:“哥哥,我不想回并州……我不想走。”武元庆安慰道:“并州没有杨氏,咱们兄弟过的反而自在些,你说是不是?”武元爽恨道:“杨氏,杨氏,都是那杨氏,父亲才会如此对待我们。”
武元庆再也不知如何安慰弟弟,他能做的,便是好好守护这个弟弟,弟弟年幼丧母,受过多少委屈唯有自己知道,自己不待他好,世界上还有谁对他好呢。武元爽却越发的讨厌杨氏,他的眼里满是恨意,杨氏杨氏,这个可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