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很快占据了整个长安城,在长安城的北面,是当时的皇宫大兴宫。武珝听母亲讲过,大兴宫原建于隋文帝时期,唐朝建立后,仍用大兴宫作为皇家的宫城。大兴宫渊蜎蠖伏,在阳光下显得越发巍峨壮丽,大兴宫的东北面,便是三品婕妤四品美人和五品才人所住的凝云阁了。
因昨夜睡的晚,武珝醒来的时候已是巳时,杜莲儿和张永春见武才人熟睡中,一直不忍叫醒她,又思及并无大事,便只安心等待武才人醒来。
见武才人醒来,杜莲儿上前道:“才人姐姐醒了?奴婢们见才人姐姐睡的香甜,一直未敢惊扰。”
武珝望着外头的阳光,笑道:“不早了吧?”
张永春回答道:“巳时了,姐姐。”
武珝因笑:“恐怕这凝云阁中我是起的最晚那个了。”
一番说笑,杜莲儿依旧为武珝梳了昨日一般的发式,穿上张永春由内宫局领回的一件淡红色的衣裳,武珝看着镜中的自己,妩媚动人。她拿起画笔,轻轻的描眉,问张永春道:“内宫局给了咱们几件衣裳?”
张永春道:“回才人姐姐,给了四件。淡红,淡绿,紫色,和橙色各一件。”
杜莲儿疑问道:“按照规矩,才人新入宫不应都是五件吗?”
张永春急了,唯恐武才人以为她私吞了衣裳,道:“本是五件,可内宫局说这个月绸布用度超支,只能给四件。”
杜莲儿还欲说些什么,却听武才人道:“不过是几件衣裳,并不是为我量身而做的不说,四件也够穿了。”
正说话间,门外来了一个太监,看那穿度,不像是普通的小太监。武珝正纳闷着,那太监开口道:“请问武才人是在这里吗?”
武珝站起身迎向太监:“我便是,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那太监施礼道:“给武才人请安。”未及武珝吩咐起身,他已恢复站姿,“贤妃娘娘请您去宜春宫一趟。”
武珝知道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微贱,又见那太监说是贤妃娘娘请,因而并不将太监的无礼放在心里,只作没有察觉,笑道:“有劳公公通传了,我这便去。”
武珝记得入宫之前母亲对自己说过,如今宫中的贤妃娘娘燕氏的母亲与母亲是堂姐妹,还有巢王妃杨氏是燕氏母亲自家兄弟的从侄女,因而自己与贤妃娘娘和巢王妃杨氏俱是表亲。她知道自己能够入得宫中也有这两位表姐的共同出力,有着这一层关系,如今听得贤妃娘娘召见自己,武珝并不慌乱。
反而是杜莲儿和张永春,不由为武才人担心,“才人姐姐才刚入宫,怎的贤妃娘娘便要召见姐姐?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才人姐姐须得小心行事。”
武珝见两个侍女面色焦虑,眼中尽是担忧,笑道:“放心吧,贤妃娘娘是我的表姐,不过是去叙些家常罢了。”
两个侍女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武才人是贤妃娘娘的表妹,想必武才人在宫中的日子不会不好过,自己也便有出头之日的希望了,二人十分欣喜。又听武才人道:“两位妹妹与我同去罢?”
二人自是十分乐意。自入得宫中,二人一直在凝云阁做些杂役活,宜春宫,那是一品夫人才能住的,以二人的身份,从未有进得宜春宫的机会,每次路过,也只能是远远的一望,不知里面又是怎样一番繁华景象。杜莲儿道:“早闻贤妃娘娘德容兼备,一直未有机会得以一见,如今跟着才人姐姐,倒是能长一番见识。”
三人随来凝云阁通传的太监一同前往宜春宫,因是贤妃娘娘宜春宫的人,武珝不敢怠慢,一路上恭敬有礼,不时与他寒暄。虽是宜春宫的首领太监,可平日在宫里也少不得看人眼色受些委屈,武才人身为五品,又是贤妃娘娘的表妹,再加上她气质淑华,能看出不是一般人家毫无见识的女儿,如今她对自己如此客气,令他对武才人也多了几分好感。寒暄中,武珝知道了这个太监名为张达,是宜春宫的首领太监,很得贤妃娘娘赏识。又见他说话谨慎,字字实里却虚,看得出是一个办事很牢靠的人。
不觉间,已到了宜春宫。武珝抬眼望去,“宜春宫”三个字在阳光下刺眼而夺目,若说凝云阁大,宜春宫却与它不差几分,凝云阁里住二十七位女人,而宜春宫却只有贤妃娘娘一人。光看这宫殿,武珝已然知道了自己这位表姐在宫中拥有何等尊贵的地位。
“武才人,请。”张达道。
门前是两名侍卫模样的太监,因见了张达,并不过问武珝的由来,只对张达行礼旋即又恢复侍卫一般的漠然神情。武珝猜是宜春宫的看门太监,无意瞟了一眼他们的衣裳,那料子极为细致奢华,竟连我这身才人衣裳也是比他不上的。
进了院里,一股芬香之气跃于鼻中,院子种了许多种类的兰花,佐以梅树,花树相间,如进了宫外园林。兰花,花之君子,梅花,花之傲骨。想必贤妃娘娘也是一个高雅而坚强之女子。
又至一个门前,仍是两名宦官守候,宦官见了张达,知来者是武才人,因道:“武才人稍等,奴婢这便去禀报贤妃娘娘。”武珝微笑着颔首,静心等待。
及至宫中,武珝与杜莲儿和张永春缓步而行,只见四处金碧辉煌,小到器具茶壶,大到桌椅条几,皆是珠宝珍玩。屋子宽大高耸,寂静无声,只有几个宫女一动不动守在其中,仿佛武珝主仆三人不存在一般。武珝细细看宜春宫的装饰,华丽中却不减格调,正在心中暗暗佩服燕贤妃之际,帘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珝儿,你来了?”
那声音温婉动听,令武珝感到亲切。武珝本能的辨别出声音由帘后传来,她跪下行礼道:“才人武氏拜见贤妃娘娘。”
“妹妹快请起。”燕贤妃道,又以眼神吩咐侍女将帘帐拉起,武珝这才看清贤妃娘娘的面貌,她体态沉静,举止幽闲,端坐于一个暗红色的大椅子上,浅笑吟吟,说不出的端庄高贵。她一身黄衣,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岁月除了给她成熟的韵味之外好像再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燕贤妃细细打量着这位才人表妹,气质端华,妩媚多情,配得上她的貌美之名,又见她眼神拘谨,四下顾盼,想必初入宫中不甚适从,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惹得自己心生疼惜。她见武珝已站起,笑道:“听说你昨日便入宫了,念及你舟车劳顿,今日才召见你。”说话间,挥手令身旁的侍女搬了椅子置于一侧,示意武珝道:“妹妹,坐吧。”
望着那把圆润如鼓面的椅子,虽不及贤妃娘娘坐的半个,武珝却不敢坐,那是一把象征着高贵的椅子,而自己,不过是才人身份,怎配坐这样名贵的椅子。
燕贤妃似乎看出了武珝的心思,却并不表露,只是笑道:“坐。”
武珝坐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父亲过世快两年了,这些年一直随几个哥哥生活,平日用度尽是些粗制东西,如今见了娘娘这把椅子,只觉名贵,竟不敢坐,让娘娘见笑了。”武珝笑着,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怎的见了贤妃娘娘,竟如什么世面都未见过一般,她暗暗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