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姐姐便好。”燕贤妃笑道,眼里拂过一丝心疼,“早闻你年少丧父,又遭异母兄弟欺凌,如今进得宫中,有我在,便再无人敢随意欺负你了。”
一席话说的武珝热泪盈眶,自父亲去世,这该是最能带给她安全与温暖的话了。她站起身行礼道:“多谢姐姐照佛。”
燕贤妃道:“不过是尽我力所能及之事,你是我的表妹,又同我一样,少年丧父,那种心情我是最能理解的了。”
武珝惊讶道:“姐姐也是少年丧父?”
燕贤妃笑道:“是呢。幼年时,我深受双亲宠爱,可惜随着父亲的去世,一切幸福快乐便都戛然而止了。”她望着武珝,“想必和妹妹的境遇十分相似。”
武珝使劲的点头认可,眼中满是伤感,“姐姐能笑着讲出来,我却做不到。”
燕贤妃笑道:“时间久了自然就好,如今我有了贞儿,一切便都满足了。”
“贞儿?”武珝看着燕贤妃眼里溢满的只有为人母才有的爱意,猜到是燕贤妃的孩子,旋即笑道:“姐姐是有福之人。”
燕贤妃道:“哪里是有福之人,我本有第二个儿子嚣儿,可惜却幼年早夭。”她的眼睛黯淡下来,隐隐有一丝恨意浮现在眼角。武珝本欲安慰劝导,燕贤妃转而笑道:“怎么说起这些呢,总之妹妹入得宫中,便要懂得保护自己,为自己挣得一番前程。”
武珝道:“妹妹知道了,姐姐的话妹妹必谨记于心。”
燕贤妃道:“我一看你便是一个聪慧的,你我母亲同为隋朝宗室之女,虽说如今隋朝已亡,可杨氏也算得上是一等贵族,要记得我们出身高贵,万不要从了众污。”
武珝道:“妹妹知道了,多谢姐姐的教诲。”
燕贤妃笑道:“你现在不十分懂我的话没有关系,以后便渐渐明白了。”
宫女们摇着薄扇,虽是夏日,宜春宫却并不闷热,之前贤妃所言,武珝的确并不十分明白,没想到却被贤妃娘娘看穿。武珝不由暗暗的佩服燕贤妃,虽身为女子却见识广博,果然是才情俱佳。
正想着,又听燕贤妃道:“你不知道,宫中虽姐妹众多,却没一个能说体己话的,你来了就好,咱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近亲。”
武珝心中一热,道:“妹妹初入宫中,便得姐姐如此照佛与信任,珝儿必不辜负姐姐。”
燕贤妃伸手,身旁的侍女递上一杯茶,燕贤妃轻轻呷一口茶,叹道:“按理说巢王妃杨氏是我舅舅杨师道的从侄女,本与我们也是表亲,可惜杨氏本是巢王李元吉发妻,如今虽在**,却无正当名分,平日总不愿出门来往。”
十二年前,当今陛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了亲生弟弟李元吉,那一年武珝两岁,她听父亲讲过很多次,那之后,父亲便带着全家人离开了长安。却不知,陛下竟将李元吉的发妻据为己有,直至母亲告诉自己这位表姐巢王妃的故事时,武珝才知个中情节。陛下,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呢?巢王妃杨氏,一定十分美貌吧。
正思索间,只听得燕贤妃问:“凝云阁东西物品可还齐全,你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告诉我,我让人给你送去。”
武珝想起早间张永春说起本应是五件衣裳,内宫局只给了四件,微微蹙眉,可是眼前毕竟是贤妃娘娘,总不能此等小事也说与她听,只颔首道:“谢谢姐姐,物品都一应齐全。”
这一切自是没有逃过燕贤妃的眼睛,她只作未曾察觉,笑道:“与你一同进宫的还有湖州长城徐氏,皇上听说她文采好,八岁便能作诗,将她也封了才人,这个你可知道?”
武珝本不知道此人,此时听贤妃说起皇上看重她的文采,不由心中隐隐困扰,不知自己能否比过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虽有此忧虑,她依旧保持了自小母亲对她的教养,只是淡淡的答道:“妹妹还未得知。”
燕贤妃道:“皇上爱才,你们两个同时入宫,难免拿来比较,巧在那徐氏路上耽搁,得过一段时日才来,这期间你好好抓住皇上的心,任何人都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听得贤妃说皇上爱才,武珝自认自己才学平平,并不能拿出与人比较,心中不免忧虑。却听贤妃道:“你貌美聪慧,皇上再爱才,也不会不喜欢美丽的女人。”
若说我聪慧,又怎能及得这位表姐,每次总能看出我心中所想。武珝心中暗想,终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皇上。”
“很快,你便会见到了。”燕贤妃道,她的目光精明而富有神采,仿佛所有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中,仿佛她能透过自己的衣裳,透过自己的皮肤看清自己的内心,武珝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武珝还想问多一些,燕贤妃不等她问,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道:“你先回去歇息罢,皇上很快便会召见你的。”
武珝跪安告退,领着杜莲儿和张永春出了宜春宫,外面天气闷热,武珝长长地吁一口气,她看着四周高高的宫墙,这皇宫,似乎有许多她并不清楚的事情。
可是不论如何,贤妃娘娘说自己很快便能见到陛下,想必她不会骗自己。回忆方才在宜春宫的情景,贤妃娘娘温柔的眸子与谦和的声音在脑中一一掠过,虽只见过一面,可她处事之变通,性情之聪慧,体态之沉静,举止之高雅,都给武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一个值得自己尊敬与钦佩的人。
回了凝云阁,快天黑的时候,张永春由外间回来,端了托盘。武珝因问:“这是什么东西?”张永春道:“奇怪,内宫局早上还说绸布不够,刚刚着人通知我去内宫局,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取衣裳。”
武珝细看那衣裳,是一件天蓝色的绸缎,仔细一摸,布料比早间领的衣裳更为精致华丽。她对张永春道:“不是内宫局少了绸布,而是愿不愿给。”
张永春与杜莲儿面面相觑,武珝清楚地知道必与贤妃有关,想及之前自己不过是一瞬的蹙眉,没想到贤妃如此细心。一入宫中便受到燕贤妃的如此照佛,武珝心中充满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