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珝得知徐惠封为充容一事后,为徐惠高兴之余更多是对自己前程的忧虑。众所周知,自己与徐惠年龄相近,比徐惠早入宫小半年,入宫时同封为才人,如今她已经是二品充容了,自己仍然只是个五品才人,怎能不让人伤神失落。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论貌美,她自认不输徐惠,自己唯一自叹弗如徐惠的只有才学。这些时日她潜心研读长孙皇后的《女则》,描蓦王羲之的字迹,希望自己的才学能得到皇上的认可,却发现即使才学上有了长进自己也未必能得到皇上的垂青,因为自己几乎不能见到皇上。
算算日子,武珝已经将近十个月没有见到皇上了。
不,我要想办法,我不能任由皇上忘记我,不能让自己的命运悲哀的如同宫中大多数女人一样寂寥的老去。武珝在屋中来回踱步,能想什么办法呢,自己在宫中只熟识燕贤妃和徐充容,其余的便是些宫女太监了,还有凝云阁的妃嫔们。宫女太监并不能帮上许多忙,凝云阁的妃嫔又多对自己不予理睬,只剩下燕贤妃与徐充容。燕贤妃位高,徐充容得宠,武珝决定去拜见她们。恰如当初她的父亲武士彟敏锐察觉到高祖李渊是日后能帮助自己的人,武珝亦敏锐的察觉到,在这宫中,能帮助自己的只有徐充容和燕贤妃了。
武珝决定先去拜见徐充容,自前几回的相处,武珝深感她是一个真正心性清雅之人,她与其她妃嫔是不同的,她的高贵不是胭脂俗粉所赐予,而在于她内在的品性与才学。武珝钦佩徐充容,甚至对徐充容的得宠没有丝毫酸意,她是那么美丽优雅而富有才情,倘若我是陛下,也必定喜欢她。
着杜莲儿与张永春为自己穿上那件钟爱的绿色薄裙,披上一条轻柔的披帛,整个人显得温柔而飘逸。这是自己最新的一件衣服,还是几个月前内宫局送来的,款式不如其他妃嫔们穿的新颖,想是去年妃嫔们领完剩下的。虽如此,武珝却足够喜欢,至少自己穿着它是美丽的。
穿上这件薄裙,武珝才意识到夏天又要来临了。不觉间,已入宫快一年了,却只得过皇上的一次宠幸。每想至此,武珝心中难免失落,自己不得圣宠,也怨不得内宫局送来的生活器具越来越少,送来了的东西也是最次的。再看杜莲儿与张永春,生活用度不如其他宫女,却一直兢兢业业侍候自己,没有半句怨言,想至此,武珝心中充满歉意。对正在为她梳妆打扮的两名侍女道:“你们跟着我,真是委屈了。”
杜莲儿在武珝头上插上一朵淡黄色的珠花,道:“姐姐说笑了,我们跟着您这么好的姐姐,怎会有委屈呢。”
武珝道:“可你们若跟着别的得宠的妃子,生活用度也不会似现在这般艰难。”
张永春笑道:“姐姐多虑了,有苏公公在,咱们屋里的比其余那几个不得宠的妃嫔可好多了。”话刚说完,张永春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怎能暗示姐姐她是不得宠的妃嫔,她歉意道:“姐姐息怒,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按礼来说,宫女说错话原本应该跪下认错,张永春入宫多年,想必她是知道这个规矩的,只是自己不得圣宠,虽是才人,却像不是。她平日总对宫女们平和亲切,想必这也是张永春不跪下之缘故,她是心中真当自己是姐姐了,认为我与她是平等的。可我若是得宠,纵然她拿我当姐姐,又岂有藐视宫规之理,终归是自己不得圣宠的缘故。她缓缓道:“你说的没有错,我怎会怪你。”又对杜莲儿道:“苏公公对我们多有帮扶,你若看着他,多替我道声谢。”
杜莲儿自是应允,又道:“在这宫中,比我们好的固然有,可也有比我们差的,莲儿从来不与他人攀比,只求自己心安。莲儿觉得跟着姐姐一点也不委屈。”
武珝欣慰一笑,摸着自己的头发,对镜子中的杜莲儿道:“将珠花往这边来点儿。”
张永春听了杜莲儿的话,却只觉她字字讽刺自己与人攀比,自己不如莲儿能说会道,连姐姐也多喜欢莲儿一些。不由心中委屈,再无心为武才人梳妆打扮。武珝自是留意到她的神色,对她笑道:“永春,来,将那朵淡紫色的花拿给我,看一下戴哪个更好。”自己如今尚不得宠,身边只有莲儿和永春两个侍女,永春虽平日说话不很周全,但心肠终是好的。宫中本已无趣,可不能让这两个贴近的妹妹谁多受委屈了。
转眼已至巳时,因甚少离开凝云阁,大兴宫又浩瀚壮丽,武珝并不知如何去得柏梁台。只得找来苏锦询问,苏锦向来尊重武才人,仔细回答之余又派了身边的一位小宦官为武才人带路。
及至柏梁台,只见四处山水环绕,虽是假山,却与武珝幼年时跟随父亲所见山水不无二致。一股清新之气迎面拂来,竟不似在皇宫中的气息,而是去了一处人间仙境。进了院子,奇花异草近在眼前,口鼻所入皆是芬芳之气,闻的人心旷神怡。
宫人们因知徐充容与武才人感情要好,恭敬的请了武才人入院子之时,早已禀报了徐惠。徐惠知武珝来了,自是高兴不已,宫中那么多人,可自己的苦闷烦恼也只能与她诉说了。她上前迎接武珝道:“姐姐,你来了。”
一句姐姐只教武珝自觉羞愧,自己不过比她大了两岁,又先入宫,可身份地位终是不敌她的,她却如此周全,武珝感动之余亦不忘宫中礼数,行礼道:“才人武媚拜见徐充容。”
二人少不得一阵寒暄,缓步入了屋内,徐惠吩咐宫女为武珝沏了茶,二人对着条几而座,又吩咐宫人们都在门外侍候,屋子才瞬间清静了下来。
武珝细看屋子里的陈设,装饰虽不十分豪华,却清新雅致,别有一番风味。因道:“光看这所宫殿就知陛下对徐充容多么喜爱了,一具一物皆是按照徐充容的喜好所布置呢。”
徐惠的眸子却渐渐垂了下来,“姐姐不知,皇上虽在生活用度上最想着我,可平日召见我却越发的少了。”
武珝不免吃惊,“皇上不是最疼爱徐充容吗?”
徐惠道:“‘皇上虽爱重我的才华,可惜诗书却不敌狐媚,皇上如今召见萧才人是最多的了。”
武珝道:“徐充容错了,皇上虽宠幸萧才人,却不敬重她,依我看,皇上虽召见你少了,可是心中却是时时刻刻想着你的。”她望了一眼徐惠,又道:“以色侍君,又岂能长久,皇上宠爱萧才人只是一时的。”
徐惠的眸子渐渐由暗转明有了光彩,脸上的忧虑却散不开,她叹气道:“姐姐不知,在凝云阁时,萧才人一向言语欺侮我,我从不与她计较,陛下知道此事后也未曾怪罪于她。”
萧才人欺侮徐惠之事武珝也略有耳闻,如今她得圣宠,在凝云阁里作威作福,连自己也得看她三分眼色行事,原来皇上竟是知道了的,那么萧才人的没落便不远了。她安慰道:“皇上是一代明君,萧才人如今恃宠生骄,宫里人大多对她不满,皇上不会不知道。”她凑近徐惠,神秘地道:“现在不怪罪不代表以后不处置。”
徐惠脸上的阴云终于散去,笑道:“我早看出姐姐是十分有见地的人,姐姐一席话,妹妹真是受益匪浅。”
平日里其他人也有少不得夸自己的,如今眼前这个满腹才华,举止高贵的徐充容在肯定自己,武珝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只道:“徐充容谬赞了,不过是闲来无事揣摩圣意罢了。”
徐惠听得武珝说起闲来无事,大概也是不得圣宠**寂寥之缘故,因问:“姐姐最近可好?”
武珝笑道:“还是老样子罢了。”眼里却掩藏不了的失落,“皇上大概是忘记我了。”徐惠看在眼中,怜惜道:“姐姐正值青春年华,怎能如此碌碌一生。”她垂眉想了想,道:“姐姐如不嫌弃,妹妹倒有一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