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天竺的方士果然来了。武媚娘细看他,白发白眉白须,连睫毛都渐驱于白色,看上去十分年迈却没有老态龙钟之感,他的精神饱满,岁月带给他的,似乎只有越来越多的体力与元气。
卧在病榻上的李世民望着方士,微微笑道:“听闻你两百多岁了,如此一看倒果真如此。”
方士颔首,用他略带天竺口音的嗓音回答道:“贫道今年足有二百零七岁。”
众人端详着这位方士两百多岁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李世民问道:“你有两百多岁了,可有什么长生的秘诀?”
方士道:“贫道专门研究长生不老之术,吃了贫道炼的丹药,一定长生不老。”
武媚娘只在史书上看过秦始皇寻求仙药而不可得,不曾想世上竟真有长生不老之药,今日倒开了见识。
李世民听了方士的话,大喜,吩咐道:“朕许你在皇宫中任选一所住处,再给你派百个药童,助你潜心为朕研制丹药。”
方士道:“请陛下放心,不出一年的时间,贫道必将丹药奉至陛下眼前。”
方士自此在皇宫中住下,他每餐吃着丰盛的美食,由上百个宫人侍候。
半个月后,方士列出一串稀奇古怪的名药交于李世民,对李世民道:“陛下,这是炼制丹药必不可少的药材,请陛下万万派人寻得。”
武媚娘将药方交与陛下,李世民不曾看一眼,只道:“就按方士说的办,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务必找得这些药材。”
李世民充满期待,昔秦皇汉武,皆寻仙药而不可得,或许,我正是上天派来统治大唐子民的真龙天子,上天不舍我离去罢。
长安城的太极宫地势低洼,平日里住着只觉宽敞舒适。如今生了病,李世民只觉此地住着十分不舒服,让人气闷,他在地势较为开阔的终南山修建了翠微宫,作为疗养的行宫。武媚娘亦随着皇上入了翠微宫。
一年之后,方士将配制好的丹药交与李世民,“陛下,丹药配制好了。”
一屋子的妃嫔宫人,个个想见证长生不老药的功效,眼睁睁的看着方士手里的药丸。
李世民看着药丸,一时有些犹豫,他唤道:“媚娘。”
武媚娘跪至他的塌前,“陛下。”
李世民吩咐道:“你先替朕试吃。”
武媚娘惊诧,却不敢逆了皇上的意。她望着方士手中的药丸,长生不老之药,若为真,我能长生不老,尔后必被陛下处死。若为假,或许今日便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天。可我武媚娘,从不相信会有长生不老之药。横竖都是死,她缓缓伸出手,如同将手伸向死亡之神。
方士却握住了手里的丹药,对李世民道:“陛下,此等丹药贵重不说,且只有真龙天子吃了能够有其效果。这个宫女地位卑微,实在配不上这样的丹药,也无法使丹药的功效真正发挥出来。”
“哦?”李世民略有疑心。
方士继续道:“陛下是真龙天子,贫道便是上天派来延长陛下寿命的人,请陛下放心服用。”
李世民素来认为自己是上天庇护之人,方士如此说,他竟真的信了,伸出手取来方士手中的丹药。
他将丹药放至口中,众人望着陛下,等待长生不老之药会有怎样的神奇效果。
李世民吞了丹药,顿觉身体越来越轻,他的脸上隐隐露出笑意,“朕觉得,朕飞入云霄了。”
方士道:“贫道早告诉陛下,令陛下放心服用。”
“朕忘记了一切烦恼,朕没有疼痛。”李世民道笑着,满足的道。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朕好像看见长孙皇后了。”
跪着的妃嫔们无不感叹长生不老之药的奇效,韦贵妃对杨淑妃道:“若真有如此功效,本宫倒想试上一试。”
一连几日,李世民沉浸在丹药的神奇功效中不可自拔。武媚娘在身旁侍候,竟也差点信了,原来这世界果真有不老之药。
而这一切,在凉风徐徐的一个五月的夜晚被彻底打破。
这夜,武媚娘睡的很早,睡梦中被外间的嘈杂声惊醒,武媚娘迅速穿衣前去,甘露殿已被一众大臣妃嫔们挤满。
殿里哭声萦绕,“陛下,陛下!”
悲伤的气氛直击人心,武媚娘选了一个地方远远地站着,太子和妃嫔们都在,这里没有她的事。
除了女人们的哭泣,还听得见皇上对长孙无忌等几个大臣吩咐着什么,大概是安排日后的朝堂之事。武媚娘不甚关心,她不得不考虑皇上百年以后她该如何面对将来的生活。她看着跪在皇上榻前的太子,他的身旁跪着的是他的妻子太子妃王氏。待我削发为尼,他还能记得我吗?
“佳儿佳妇,交托于卿。”李世民对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说完这句话,再也无法顺畅呼吸。
片刻,殿里女人的啜泣声变为哀嚎,“陛下!”
武媚娘知道,陛下,驾崩了。
这个自己最崇敬的人,他不曾宠爱自己,他没有给自己梦想的荣耀与命运。可是,我却如此荣幸,能在他人生有几年中陪伴过他。他是外邦眼里的天可汗,是百姓眼里的明君。他让我明白太多东西,他身为天下君主的无奈,他每一个英明决定的背后,他是我的一个梦。
如今,他驾崩了。
武媚娘眼里流出一行泪水,陛下,您千万走好。
公元649年,贞观二十三年五月,李世民驾崩于终南山翠微宫,享年五十二岁,庙号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