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居,别称冷宫。
见皇帝动怒,孙承忙躬着腰禀报:“哎呀陛下,皇后娘娘凤玺在身,奴才们拦过,却怎么也拦不住啊!陛下恕罪!是奴才们太无能了。”
跟着孙承的话跪倒了一批宫人,都伏首认罪。
林宣却并没有发火,只是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这不怪你们,都起来吧。”
陆采漪想走,谁又拦得住?
她低头,目光落在那封书信上,她抽出了信纸。
展信,是陆采漪娟秀清丽的笔迹:
“陛下:
陛下近日举动,必定招致朝臣质疑。如要破局,堵住悠悠众口,唯一方法是对陆忠一案,作出新的定性。陆忠此案尚存疑点,望陛下明察。又及,臣妾堂兄陆忠为我伯父陆行夫私生子,自幼与母亲独居江州,与我兄妹等人年龄相差甚大,故接触不多。但家宴相聚,一年一会。言谈举止间,虽知其为躁然鲁莽之人,但本性并不坏。臣妾思量,其无独自造反之野心与胆量,有大可能是受人指使。谁是陛下真正的敌人,便有可能是谁指使。陛下心中自有沟壑,臣妾无复多言。
另及,养心殿尊荣华贵,臣妾戴罪之身,不宜居住。恳请陛下准许臣妾独居清心居,静安清心,与世无争,度过余年。”
林宣面无表情地放下信纸,将它装回信封中。
孙承和灵儿都偷着瞟她,想看清楚皇上的喜怒。她们都不知道皇后究竟给陛下写了什么,但陆皇后未经陛下准许便回了清心居,这是在众人面前狠狠拂了林宣的面子。而皇帝的面子,那可比千金还重.....
林宣沉声道:“孙承,带人都出去。”
“是!”孙承对灵儿使了使颜色,带着她们所有人都出了寝殿。
现在,只有林宣一人身处这偌大的宫殿了。
只见她从床上起来,立在窗前,对着窗外空气说了声:“燕矛,出来。”
一阵风刮过,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出现在了窗外。他跪下抱拳:“微臣燕矛,拜见陛下。”
“免礼起身。”林宣淡淡道。
“是!”燕矛站了起来。他个子中等,相貌普通,属于看一眼也记不住的那类人。他玄衣胸前绣着暗金色的“卫”字,腰间别着块镶黑宝石的牌子,上书“影”字。他的右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同样镶黑宝石的扳指。
燕矛,司龙卫右统领,司皇帝暗卫。
“燕矛,你前往诏狱,问陆氏兄弟对陆忠一案有何疑点考虑,报上来给我;你再去趟大理寺,将陆忠一案中陆忠写给陆知夫的信拿来给我。记住,两件事都秘密进行,不得打草惊蛇。”
燕矛低头抱拳:“微臣明白!”
林宣给了个退下的眼神,又是阵风吹过,燕矛已经消失,就仿佛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林宣微笑,这司龙卫,皇帝的特务机关,倒是挺好用。
她又站在原地思索一会儿。窗外夜色已深,夜空浓云密布,不见半点星辰,空气中还有雨的气味。
她高声叫道:“孙承,带人进来,伺候朕更衣。”
孙承迅速地小跑进来,问道:“陛下更衣,这是要去哪呀?”
林宣嘴角轻勾:“摆驾,清心居。”
一听这名字,孙承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口中叫唤道:“哎哟陛下,这地方可万万去不得,去不得呀!这清心居地方低僻,阴冷潮湿,又多历朝历代死去妃嫔,阴气极重,常常传出闹鬼之事!陛下千金龙体,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林宣闻言,生气道:“皇后去得,朕怎么就去不得?皇后就不是千金之躯了吗?”
“这…”孙承词穷。
灵儿咬牙,开口道:“陛下,夜已深,皇后素来作息规律,现下可能睡了。陛下您更是刚刚晕厥苏醒,身子还虚,怎能受得了清心居的寒气?陛下还是先行在养心殿歇息,明日再叫皇后来也不迟。”
孙承微微抬头瞟了眼灵儿,递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这姑娘,倒是挺机灵。
但林宣只是摇摇头:“朕的皇后在那,朕就必须去,多耽搁别说一天,就是一刻也不行!即刻摆驾!”
“唉...奴才遵命。”孙承叹了口气,自己估计又得被朝臣训斥了。
静心居。
无忧边打着哈欠,边百无聊赖地挑着灯芯。烛光影影绰绰,映在正专注读书的陆采漪脸庞上。
无忧实在无聊,便开口道:“唉,也不知道陛下醒了没有?”
陆采漪听到后,捧书的手放下,眸子低垂,不知想着什么。
“娘娘,无忧不懂,陛下对您近日似乎颇为上心,您为什么还要硬拂了她的面子,又搬回这清心居过这清苦日子呢?”无忧歪着头,疑惑地问。
陆采漪微微摇头:“帝王之家,薄情寡幸。所谓恩宠,不过镜花水月,水中浮萍。如今能确保父兄不死,采漪便无其他所求,再待在宫中,只会成为后宫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轻抚上隆起的腹部,轻声道:“我现在唯一的愿望,便是将孩子生下来,安静抚养它成人。至于什么帝王恩宠,我早已断了这非分之想,也不需要了….”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刺耳尖利的女人高叫声,甚是凄苦可怖。
无忧吓得一激灵,开口抱怨道:“哎!这东厢房的那位老贵人不知又受什么刺激了,这终日鬼叫,没完没了,咱们晚上可怎么安睡?”
陆采漪正欲出声安慰,却被另一声高叫打断。
“皇上驾到——”
陆采漪一惊,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两手紧攥。
无忧却是又惊又喜:“哟!陛下竟然为了皇后您来了这静心居!”
话还没说完,林宣便已到了。
“奴婢参见陛下!”无忧欢快地行了个礼。
陆采漪也微微欠身:“臣妾参...”
“免礼免礼,皇后免礼。”话还没说完,便被林宣一把拖住。
她抬头,正与一脸笑意的林宣对视。
陆采漪脸微红,悄悄收回被林宣握住的胳膊。她有些不懂,明明才吵过一架,她那么说她,这人怎么能像无事发生过似的。
“陛下深更半夜,造访静心居,不知所为何事?”
“哦?皇后不知?”林宣故意反问。
“陛下,臣妾不知。”
林宣笑了,道:“那自然是接皇后回朕的寝宫了。”
陆采漪正色,清冷道:“可惜陛下是要白跑一趟了。臣妾除了这里,哪里都不会去的。”
孙承见状,心里叫苦不迭,出声劝道:“哎呦皇后娘娘,求求您就听陛下的话回去吧!你不知道,陛下刚刚苏醒,便要来这接您回去,拦都拦不住!陛下对您,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陆采漪却依然一副我意已决的样子,避开林宣看着她的眼神。她明白,倘若自己心软让步,那便是覆水难收,对林宣再一次动心,就是再一次尝试心被撕碎的滋味。
“好!”刚刚没说话的林宣突然开口。
“皇后不回去,那朕便陪皇后在这静心居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