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凰由第三监和一众宫女?们陪着?,在琉璃宫后面的小花园里散了小半会儿步。夜风袭袭,她心里回味了半天离开时林宣的那个笑,心中涌起了很多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情?绪。
一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
烨凰向?来不?信鬼神,但那人?身上确实有一种?让她望一眼,便觉沧桑的羁绊感。仿佛她们曾在某个地?方认识过很多年,一起经历过许多事?。
虽不?信鬼神,却难不?信来生。
然而,思多,错多。如今不?过初见,烨凰怎么会因为仅仅心中感情?便有什么逾矩之举?她想问林宣,想了解林宣,那也得等今夜过去,以后来日方长。
打定?了这般主意,烨凰觉得胸口的闷意似乎好些了。于是,为了不?耽误春晓诗会的顺利举行,她对第三监使了个眼神,队伍便浩浩荡荡地?重新?进入了琉璃宫。
此时,宫内已进入到自由唱和,晏饮狂欢环节。林宣这匹黑马的杀出使今年春晓诗会的三甲诗词已无悬念,各位才俊不?必再为拔得头筹而煞费苦心,反而更加开怀自在,吟诗作赋不?亦乐乎。
今夜琉璃宫内的酒水不?限量,迦南人?尚好诗配美酒,自酌自饮,或举杯同庆。皇帝已进内席,与重臣皇子们一同宴饮享乐,其乐融融。离南虚谷最近的那个座位空着?,毫无疑问是烨凰的座位。
她施施然入座,尊贵得体地?接受过一轮席上人?的问安与敬酒,也没忽视观察每个人?望向?她各怀鬼胎的眼神与细微表情?。
“未曾想这怀北国质子才情?如此非凡!倒与我迦南国风甚为相配。”南虚谷开怀道:“哈哈哈,这个质子,怀北国倒还送对了!”
“确实未曾料到。”“是啊是啊,如此年轻。”....
席上人?纷纷抚须附和。
“今日内宴,在座都?是熟人?,那臣弟不?妨求求皇兄,”平纶王南虚澈喝的面色红润,带着?几分醉意大?声说:“这个怀北质子长得眉清目秀,臣弟三女?正待嫁闺中,刚刚在座下好几次叫家丁传信给臣弟,说对这个怀北王子暗中嘱意。求皇兄赐恩,不?如就将臣弟三女?许配给怀北王子做妻好了!”
全座顿时愕然,不?久会神后便纷纷伏案大?笑。
“哈哈哈哈,纶王真是心直口快,刚见了准女?婿一面竟直接求亲来了!”
“哈哈哈,不?愧是纶王!”
烨凰面无表情?,是全席中唯一没有笑的人?。席中有人?渐渐注意到烨神公主的不?寻常,立刻机敏地?止住了笑意。
而皇帝南虚谷听到后,第一反应便是望了眼烨凰。他本来的打算,是想送这个怀北王子给烨凰当面首,没想到他的弟弟纶王竟然想要捷足先登了。本来给烨凰挑面首的事?就让他非常头疼。首先是烨凰本人?似乎从来就对男子没多大?兴趣,偌大?个神京从没哪个男子入得了她的眼。再者,做公主的面首,即便是迦南最有权势、最受宠的公主殿下的面首,对于贵族儿郎来说都?不?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情?。虽然南虚谷明白?,倘若自己下詔,没有哪个子弟胆敢不?从,但他不?想为了选面首而败坏了烨凰的名声。总归说来,还是因为南虚谷自己的私心——不?想让烨神公主离开皇宫嫁入夫家,遵守人?妇规矩难得再与父兄相见,所以才决议在公主当嫁年龄为烨凰遴选面首而不?是进行正常的嫁娶,所以,在这件事?上,南虚谷必须小心再小心。既不?能伤害女?儿名声,又不?能伤害女?儿的感情?。而怀北王子的出现,倒让他觉得面首一事?有了个很好的着?落。
首先,怀北王子只是北大?陆怀北国来的一名质子,地?位说高也是王室,说低也就不?过区区质子,易操纵,又不?辱皇室身份。再者,这个质子面容俊美,才情?非凡,尤其是今夜大?展才华后必闻名整个神京。若配公主,定?能收获全京城闺中少女?的羡慕,也教?所有人?明白?,烨神公主自然是要享用最好的一切,包括,最好的男子。最后,当南虚谷观察此时烨凰的面色,他更下定?决心不?能将林宣便宜了纶王家的三郡主。
于是,南虚谷嘴角荡漾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语气尽量温和地?回复道:“皇弟真是着?急了。怀北王子初来乍到,对迦南人?生地?不?熟,就断然给人?家许配婚事?,岂是待客之道?此事?容后再议。尔等众臣亦不?复再问。”
那些个心里也早偷偷算计着?怎么求得皇帝赐婚的大?臣们也纷纷止住了念想,一会儿瞅瞅陛下,一会儿再瞅瞅公主,该懂的,也就都?懂了。
唉,可惜了。这么个才子,已经被?钦定?了!
···
林宣这边可不?知道内席里发生了什么。这边,宴会正是高潮。
没了皇帝在场,即便知道皇帝还在宫中但只要看不?见,这些与会年轻人?们都?放松了许多。
因为自己刚才的杰出表现,现在他的席边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人?,干什么来得都?有。有递邀请函邀请光临家宅的,有谈论刚刚所吟诗词的,有专门拿给林宣过目评鉴诗的,还有单纯求签名的....迦南确实是惜才之盛世,比起空大?排外的民粹主义来说他们更注重的是真正的才华。才华是没有国界,也没有地?位高低之分的。
就在林宣不?堪其扰几乎考虑提前退席的时候,一阵丝竹声拯救了她。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刚刚还是一片空荡的大?殿中央,不?知什么时候起围了一排的乐器以及好整以暇的乐师。管弦齐鸣,流畅柔美,似乎在昭示着?有什么特别的表演即将呈现。
听到音乐声响起,本来还围着?林宣的人?们迅速散去,各归其位。离她最近的那个少年还好心地?提醒了句:“是花魁诶!春晓诗会每年都?会邀请神京评选出的众花之魁前来表演助兴,这可是大?家第二期待的大?事?儿了!”
花魁?林宣心念一动,那不?就是卫些欢?
果不?其然,随着?音乐渐转激昂,一众身着?绣花白?衣的女?子从屏风后鱼贯而出,走至中央形成一圆圈形状,摆出一个后仰宛如花开的姿势,花蕊位置却空空如也。
突然,从刚刚掉落十二卷轴的位置,瞬间跃下一道鲜红的身影,稳稳地?落到了舞台中央,花蕊之位。
众人?哗然,继而是铺天盖地?的掌声雷动。
林宣放眼望去,那女?子生得与那日马车相见中一模一样的一双眼睛,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带面纱。
音乐再度加快,转为愈加激烈。卫些欢身着?红衣,两个渐变色彩的水袖舞得魅惑了所有人?的眼。红衣昭昭,灼灼其华。魅惑舞姬,迷人?心智。
在场所有男子的眼神都?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卫些欢那不?可方物的美貌脸蛋与姣好的身材之上,贪婪地?像一匹饿狼,毫不?掩饰地?释放着?自己的欲望。
林宣看得不?由眉头紧锁。这些才俊,说到底也不?过是贪图美色的年轻世俗男子。烨神公主虽同样是绝世的美人?儿,只不?过碍于对方无上的地?位,他们只能将自己对于女?子美貌的贪婪渴慕深藏在心,不?敢露出分毫被?帝王或是太子察觉。而对于卫些欢,纵使她再美,也不?过只是一个青楼女?子罢了。青楼女?子,不?就是供人?欣赏,受人?玩弄的吗?素日安现在的卫些欢明确表示卖艺不?卖身,但假以时日,等她稍微色衰,总有新?的花魁上任。届时,失去了花魁特权的卫些欢,也不?过是他们这些未来权贵的玩物罢了。
如此念头,深植在他们每一个人?心中。看向?卫的眼神,也愈加百无禁忌起来。
台上,卫些欢舞姿翩翩,美不?胜收。她将在座所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悲哀,却也无可奈何。生活在这座大?染缸里十几年,卫些欢对所有人?性的糟粕都?已经见怪不?怪,处之平常。然而唯有林宣,唯有与她虽未谋面却自小青梅竹马纸上相处的林宣,看她的目光与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卫些欢心中一动,点?滴感慨涌上心头。
藏浪兄,看她的眼神,是怜惜吗?为她感到哀伤与愤怒吗?
为什么呢?藏浪兄?是因为,你终究还是女?子身,所以对我等青楼女?子,仍能带着?一份彻底的理解吗?
藏浪兄.....
林宣察觉到卫些欢的视线与她频频交织。
红衣舞步随着?乐声在整个大?殿旋转、跳动,卫些欢游荡过好几处地?方,每经过一个地?方,那些男人?几乎在拼尽全力忍耐自己失态碰她的欲望,这是她做花魁的荣耀与能力,亦是她做花魁的无奈与忧伤。
欲望,永远都?藏着?欲望。
卫些欢小心翼翼地?偷偷更改舞步,仿佛不?经意般走过林宣的桌前。一个旋转,她直面了她。
这只是一个瞬息。那个瞬息里整个大?殿只有林宣看得到卫些欢的正脸。
她读懂了她的口型。
“出来。”
卫些欢这样对她说。
林宣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