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烦劳你跑一趟路了。”君冉放下衣袖,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块半尺长的方布,把捣碎的药材放进去包好,顺手拿那细绳扎了递给凉暖:“别的药材都在门后那个背篓里,你把这些一起送到西门外的驿站里给白林生就是。你若是饿了,就叫白林生给你些铜钱,你去买些东西吃完再回。”
凉暖对这个在云城时忽然出现的白林生印象很深,应了一声后去屋里拿了背篓,站在门口问:“先生需要我带些什么早点吗?”
“不需要,你自己吃了就行,如果他给的银钱多,你就收着留自己花用。”
凉暖就等着他这一句话,高高兴兴地提了背篓跑走了,生怕君冉反悔把那点铜钱要回来。君冉听着小姑娘跑出门的哒哒声响,笑着摇了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巴掌大的竹片,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凿痕。在摸到上面“不知踪迹”四个字时,他低垂的眼帘微微一颤,仿佛不相信一样又触碰了一遍。他呆站了一会,也不再继续分辨下边的文字,合掌将那竹片掩在手心。
“君大夫起的这么早?”
一个邻人开了门到自家菜圃里拔了两把小菜,回头看见君冉站在院子里,惊讶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晚间有一个病人,他没什么钱,我就不得不早些起,把买的药弄好了给他递去。”君冉冲他点点头,笑着回道。
“当大夫果真不容易。”那邻人抓着一把小菜直起腰,心有戚戚。“我妻弟在他们那边城里开了一家医馆,每日从早到晚忙个不停,老大一个人了连媳妇都娶不上……君大夫,我看你年纪轻,虽说家里有个闺女,但这女孩儿总归是别人家的,还是早些打算着娶个续弦回来好。”
君冉听见他说续弦,怔了一怔,继而笑道:“多谢大哥美意。只是我同亡妻伉俪情深,如今她虽先我归去,我却不能负当年之誓。”
“唉,怪可惜的。”那人听他这么说,也只好叹了一声,“你看着年纪轻,样貌也不差,这个年纪再说门好亲也是不难的。不过你不愿意,那也就罢了——你家那个女儿是个伶俐的,可惜不是个男孩儿。”
“十二娘不比别家男孩儿差。”提到凉暖,君冉的眼里终于有了几分真心的笑意。“有一门本事傍身,何必在乎这有本事的人是男还是女?如今世道轻视女子,不过是多数女子身无长物,只能依靠他人过活。但女子也是人,不比男子差什么部件,轻贱女子、乃至女子自轻自贱实属不必。”
那邻人咋了咋舌,显然不认同他的想法,但还是客套了几句,拿着青菜回去了。君冉听着那一声木门关合的轻响,微笑着摇了摇头,垂手将手心里那一捧细灰撒在地上。
如今天空已经彻底清明,平旦时那点灰蒙蒙的雾气一扫而空,草木的清新气味便带着干燥的寒风扑面而来。在这样一团寒凉的晨风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伴着铃铛的脆响跑跑跳跳地从道路一头出现,渐渐往这里来了。
“我给先生带了一块白面饼。”见君冉还站在门口出神,凉暖背着背篓窜到他眼前,笑嘻嘻地拉过他衣袖,把一只热腾腾的面饼塞进他手里,绷着身子、腰背笔直地看着他:“先生不许反悔,剩下的钱都是我的。”
君冉捏了捏手里的饼,刚咬了一小块下来就听见了这姑娘的后半句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绝不食言。”
“那就好。”
凉暖微不可查地吁了口气,顿时垮下了身子。她欢快地说:“那我去温书了?先生有没有活要我做?分辨药材、看着锅子什么的,我都做得。”
“你去温书罢,我弄一个纸偶看着灶台就是。”
凉暖应了声“好”,跳跳蹦蹦地进到厢房里去关上了门。君冉跟着关上门,将口中那一小块食物吐在枣树下,又迟疑地看了看手中的饼,终于还是将它珍而重之地收入了袖子里。他刚把饼收好,就听见身后“吱呀”一声门响,凉暖甜糯糯的声音笑嘻嘻地在他身后冒出来:“先生,忘了和你说啦,南疆哥哥让我转告你,无论事情结果如何,你回南疆他们都是欢迎的。先生,我早就想问了:你是个汉人,为什么会认识白林生这个南疆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