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暖立刻跟着他跳下车,小跑着缀在他身后:“你别想甩开我。你把我舅舅弄走了,我就要黏着你。”
原来还惦记着江玥呢。想到自己那个不省心的侄儿,君冉停下了脚步,难得感慨了一句:“他倒是教你教的好。”
他这是什么意思?
君冉感慨完就抬脚走了,并没有等待或劝阻凉暖的意思,好像他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而已,凉暖心里却已经给他转出了千万个说这话的理由。惊疑之下,凉暖一时忘了继续扮小女孩的娇憨情态,木愣愣地呆立在原地,虽然有心去追,脚下却失了力气,再不敢往前半步。
在她被马车阻挡的视线后五六丈远处,被赤城丢在地上的俘虏终于吭哧吭哧翻过面来。他虽然衣衫脸面上满是尘土,一双眼睛却依旧灼灼发亮,愤怒和恶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剑刃捅向五步开外袖手旁观的赤城。他瞪得太专注,以至于直到一只冰冷的手碰上他的侧脸,他才发现自己身后蹲了一个人。
“需要我帮忙么?”这只手的主人并不低头看他,也毫不在意他拼命的闪躲,只是仰着脸,在声音里揉了几分笑意:“这事我做比你做要好。你是出家人,做事总要顾忌着几分。”
国师垂着长睫,默然凝视了微笑的人半晌,将已经出鞘了的长剑收回鞘内,算是认同了对方的话。君冉听见那轻微的一声,心知赤城是默许了,顺手就把“粽子”嘴里塞着的破布取了下来。
“好一个光风霁月的王四郎!好一个名震天下的下凡神仙!”
这布活像个堵了火山口的塞子,布料还没离开嘴唇,地上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叫嚷开了:“你包庇这叛……”
赤城负手而立,只当他的尖叫是耳旁风,语气平淡一如往常:“你是谁家的探子?何时来的?昨天是想做什么?就这三个问题,你回答吧。”
“答了也是死,不答也是死。”那人冷笑道。“左右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就是了。”
“你还真是个明白人。”君冉笑道。“可这都是死,也分个痛快死法和不痛快死法不是?再者说,季华可没说要你的命。你替他做事,不比替江清游做事好得多?”
“你懂什么!江相……和我没有关系!”
一开始只是愤愤不平,提了江相后就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声音猛然尖锐起来:“林苏,我真看不起你这三姓家奴!”
“那又如何?至少我半生风光,纵使如今声名狼藉,也没一个人敢小瞧我,我照旧舒服得很。”君冉施施然说。“想杀我没杀死,你和你的同伙是不是很生气?”
赤城看那人并不反驳,反而目露怨恨、神色阴沉,心里已经有了底。他想到赤衍自作主张出门那日哭着辩驳的话,猜测君冉和自己有交际的信息就是那个“小厮”传递出去的;他第二日盘查府里下人时,诸人都说不清楚有没有右嘴角有痣的人,看来江洄的人混进来也就是最近的事。
至此三个问题都有了答案。这“车夫”是江洄的人,他的同伙近日里不知用什么手段混进了王明的宅邸,目标本来可能是自己,君冉出现后就变成了以君冉为首位。
弄明白自己想知道的三个问题后,赤城就没了呆下去的兴致。青台和凤栖素来不和,江家安一两个探子在他和大哥身边不足为奇,比起抓着这一个审,他不如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拔钉子上。
“这个人就交给你了。记得去吃点东西。”
赤城也不委屈自己,既然觉得没兴致、没必要,他也不逼着自己旁观君冉审人,叮嘱了一句后就抬脚离开了,一点儿也不担心君冉瞒着他做小动作。
他一走,君冉立刻把手收回去拍了拍,笑道:“这下可落在我手里了。你觉得我怎么对付你比较好?”
地上的人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搭理他。他被关在马车里颠簸了一个晚上,这期间米水都不曾沾牙,身上的伤又一直作痛,之前的咆哮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事了结,不然再看着君冉这小人得志的家伙,他只怕自己不等刑罚上身就要被气死了。
君冉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先听见了两个孩子叫他去吃饭的声音。
“没时间和你叙旧了。”君冉不无遗憾地伸手摸索到他的下巴,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背。
“我本来还想好好和你讲一讲你那三个兄弟的事情,但是目前看来没必要了。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十年里他们音信全无很奇怪?”
他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只是说出来的话就完全没有他的语气那么温柔了:“现在季华已经走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没什么好问你的,因为我想知道的十年前就都知道了。”
地上的人霍然瞪大了双眼。他或许还有满腹的疑问和仇恨想要诉说,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后,君冉松开他的头颈,摸索着替他合上了双眼,又把他的头摆正。两个孩子久久未得到回应,犹豫着往这边走过来时,他正好收手起身,敛袖微笑道:“抱歉,让你们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