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说了些很不好听的话。”
“他骂我什么了?”
两个人再次对视了一眼,年长些的那个心一横,闭上眼睛道:“他说丞相当初只生不养,不配为父。”
江洄前进的脚步忽然一顿。他身后的两个人心惊胆战,不约而同地顺着他投来的目光“扑通”一声跪下。
只生不养、不配为父。
江洄眼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痛苦之色,但转瞬间又被他压了回去。他闭了闭眼睛,挥袖示意那两个战战兢兢的人起身:“带路。我去看看月奴。”
月奴是江玥的小名。那两个人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前面为江洄引路。
白麓山庄占地面积极大,其中将白麓山脉的一截和山脚下几块平原都圈了进去,山庄的建筑依地势而建,故也是绵延星布、各有千秋。关押江玥的密室设在他如今进的这宅院里,只这宅院的大小也足以抵得上王明在云州置办的别院大小了。两个人带着江洄按特定的步法走过一处花园,这才到了一处小屋前。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在等待看守者打开门锁的时候,江洄顺带问了看守一句。
“小郎君从半个时辰前就没有说过话了。”
看守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他打开门锁,推开门后就退身到了一边,毕恭毕敬地等着江洄进去。
这间屋子不大,又隐在树木假山后,采光也不佳,故里面空空荡荡的,带着一种逼仄阴冷的昏暗。可在这片昏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被反绑了双手的白衣美人。这人衣衫白,肤色也白,在这样的昏暗光线中,她的白就如同会发光一般,叫人不由自主就朝她看过去。听见门响的声音,这白衣人终于抬起脸来,散了一半的发髻堆在颊边,一双桃花眼故意慢慢眨了眨,青丝墨瞳一发衬得她肤如凝脂、唇若点绛,可话说出口,却是清凌凌的少年声线:“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江丞相。我可是很贵的,买我这一天,起码也要个百十两银子不可。”
“我是你爹!”
饶是江洄在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见这个混账东西自轻自贱的话还是忍不住怒火高涨。他闭了闭眼睛,强行压下心底翻腾的怒气,背着手说道:“在你想明白之前,就给我在这里呆着。”
江洄清楚这个儿子的性格,也知道怎么样会触怒他。
果然,刚刚还一副惫懒样的江玥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与此同时,本来在江洄身后的四个人举步上前,将江洄挡在了身后,其中看守屋门的两人更是横剑在前,不让江玥靠近半步。
“你凭什么干涉我的决定,就靠血缘上你是我的父亲?”见此情景,江玥也不靠近门,反而阴恻恻地倒退着贴紧了墙面。他不再刻意扮作温婉柔媚的女子,眉目间的阴郁终于让他和他爹有了些父子相。
“我差点被魏氏打死,被裹在草席里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难道没想过当你的好儿子吗?我想啊,我做梦都想,我想当一个人,我不想到哪里都被人戳着脊梁说我是个妖怪!”
这屋子里被下了阵法,一旦江玥有什么动用妖力的念头,阵法就会自行启动。在一屋子淡淡的金光之中,挣脱了绳索的江玥并未能幻化出妖相,但先前刻意幻出的女相已经分崩离析。江玥本就男生女相,本体的样貌其实和女相有九分相似,同样是面若芙蓉、目似桃花,但面庞轮廓更硬朗些,眉毛也不是那般弯而细,身形也瞬间拔高了一截。
江洄的几个侍卫哪里见过这样大变活人的景象,一时间手都在抖。好在他们都是暗卫出身,遇到危机身体本能就能替他们做出反应,一时间齐刷刷四把兵刃都对准了困在金光里的身影。
“你想要个好儿子,就去乱葬岗找吧!”江玥见出逃无望,忽然放声大笑。“没有人把我当人看待,那我就按你们的想法去当个妖怪!血脉亲情,好个血脉亲情!我白白被个妒妇虐打了十年,就因为这可笑的血脉亲情!”
江玥杀心愈重,金光对他的压制也就愈狠。他本是个如玉少年郎,几句话工夫已经是生生被阵法压跪了下来,虽然硬挺着不肯弯下脊背,但他每说一句话,嘴角边都会流下一股鲜血。可就算这样,他也一直咬牙硬撑着,并不对屋外的男人弯腰,每一个字虽然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我乃妖界天山九尾灵狐,没有一个凡人之躯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