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怜在哪?季华这样的家世,许多人穷极一生都不能和他说一句话,谢停云一个云州僻远村落出生的人,如果不是搭上他的关系,在他家乡按部就班生活,混到头也只是个庄户。”
“可就是有了机会抓不住才可怜啊。”凉暖小声嘀咕。“要是从一开始就没希望,那就不可怜了。”
“他从始至终就没有过机会。”君冉说。“你仔细想想他小师弟姓什么,再想想他姓什么。知道世家门第是怎么回事么?”
世家门第凉暖还是知道的,但她还是想不明白赤城赤衍都姓王有什么影响。这不只是说明了赤城比较怜惜被父母遗弃的小师弟么?
她心里揣着疑问,刚想要开口问一问君冉,忽然船体猛然摇晃了一下,桌上盛花糕的小碟立时顺着倾斜的桌子往地上滑去,她自己也跟着猛地往旁侧一歪。凉暖眼疾手快,一把扒住了钉在船体上的小桌,那盘花糕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伴随着一声脆响,碎瓷片四处飞溅开来,那些精巧的糕点骨碌碌滚了一地。这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就像是一个信号,外边跟着闹嚷起来,隐隐约约似乎还有金属碰撞的声响,和他们同船的道士也跟着在外头亮了一嗓子:“有人劫船!”
劫船?他们这船看着就不是有多少贵重物品的,能有什么好劫?只怕劫船是假,趁机杀人灭口是真!
凉暖慌乱了一瞬,抬眼看了一眼君冉,抿了抿嘴,悄悄俯身掖了片碎瓷在袖里。她把东西藏好了,君冉才好像反应过来,跟着往桌子上一摸,一脸茫然地扭头朝向离得最近的声源。
这时外面已经乒乒乓乓地打斗了起来,金属碰撞、摩擦的清脆声响清晰可闻,想来他们这船上也已经来了杀手。凉暖的手有些发抖,她想躲到桌下去,可桌子下边躲不下两个人,她不能把君冉丢在外头。
“我出去看看?”
听着人体碰在船舱上的闷响,凉暖有些害怕,手指渐渐扣紧了碎瓷不那么锋锐的侧边。
“你什么都不会,出去做什么?”君冉说。“你出去了,他们反而受掣肘。”
他虽然这么说,但似乎也有些犹豫,时不时就朝声源转过脸去。凉暖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一颗心终究悬在半空中,每一次刀剑相碰的声响都像在割悬着心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颗心才会猛然一下沉底。就在这时,外间的打斗声里忽然混进了几句含混的人声,随后是一声清晰的惊叫:“观主当心!”
凉暖心神已绷到极致,在这一声惊喝的刺激下,她霍然弹跳起来,一个不查,手指被握着的瓷片拉出了长长一道口子。就在此时,和他们同船的那个道士撞进了舱内,飞快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别出来,如今观主出手相助,等观主吩咐了再做下一步行动。”
“是河盗?”
“应当不是。”
那道士顺了顺气,将还在滴血的剑背到身后去,拿脚把地面上滴着的血也抹了:“看装束分明是有备而来。河盗买不了那样精良的兵器。”
他们说话间,外边的打斗似乎已初步分了胜负。道士拍了拍凉暖的脑袋,说了声“别动”,自己谨慎地出外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叫他们出来。
这些“河盗”说来也是不容易,不知道是不是北方长大的,上了这七摇八晃的船只,十分的本事也只能使出来四五分,再加上轻敌,对上玄帝观这些道士居然没讨上一点好,连赤衍这个半大孩子都混水摸鱼实打实捣了他们两拳。眼见再打下去也没有胜算,他们干脆趁机飞身回了自己的船,割断绳镖,顺着河水流势一溜烟往下游去了。赤城不学兵法,但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当下拦了还有追击之意的下属,自己要了一把五石的弓,一箭射断了对方船尾挂帆的绳索,便将此事揭过不提了。
赤城是不提了,不代表没有人提。这些杀手来的突然,虽然主要是冲着君冉来的,受伤的却都是玄帝观的道士,伤的最重的谢停云更是整个左肩被捅了个对穿,要不是当时赤衍推了他一把,对穿的恐怕就不是他的肩膀,而是他的咽喉了。
“前辈还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君冉替他上药包扎时,谢停云冷冷地说。“看见我们一群人因为你的缘故受伤受怕,是不是有意思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