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云这句话一出,周围顿时出现了片刻的静默。
受伤的人自然不止谢停云一个,大多数人也都不是傻子,这些时日光看赤城的态度就能发现一些端倪了,谢停云这话也不过是引爆火药的最后一点火星子而已。短暂的沉默过后,另一个人略带沙哑的嗓音也低低地响了起来:“我们从京里一路到云州来的时候,明明没有遇见过杀手。”
君冉的动作一顿,慢慢仰起脸,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笑了笑。他动作轻柔地继续帮谢停云把伤口包扎好,这才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污,扬声回答:“我在云州十年,也从来没有过性命之忧。”
“前辈的意思是怪我们扰你清净了?”谢停云怒道。
“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经决定当同伴,就应该尽量避免冲突。”
君冉自然不会和谢停云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置气,但什么都不说似乎也不太好。他低头思忖了片刻,平静地回答道。
“没有必要将什么事情都分出对错利弊来。”
他是好心提醒,但在谢停云听来却像是故意的挑衅。谢停云在谢家村时就不喜欢君冉,在谢停云看来,君冉不说话都是一身错处了,更别提他刚刚竟然摆长辈的谱训诫自己。他一时怒上心头,也顾不上现在是什么个情况,指责的话凭着胸中怒气脱口而出:“对,反正好处都是你得了,你引了人来杀你,自己却躲在船舱里看我们给你卖命,真心是好算计!”
他这话一出,周围受伤的道士登时都变了脸色。其中一个十七岁的小道士和赤城是远亲,在玄帝观上下也颇有几分脸面,刚才谢停云说话时他还在装哑巴,直到听见谢停云指责君冉躲着不出手,他才忍不住出声道:“谢师兄,这话过了。”
君冉摇头笑笑,理平衣褶起身,温和地嘱咐道:“你的剑伤较重,这段时日尽量不要用左臂。我一会儿回去拿一些药来,你记得每日早晚换药。”
“我不要你……”
“前辈,我师兄从小性子急,今天也是受了刺激才出言不逊,还请前辈看在观主的情分上别把这些气话放在心上。”
谢停云话还没说完,赤城的那个远亲已经越众而出截了话头,恭恭敬敬地给君冉行了晚辈礼。他和谢停云不同,又有家世又是在玄帝观中长大,在师兄弟中的分量当然不是空有个“国师亲传弟子”名头的谢停云能比的,他的话一出口,差不多就代表了他们这辈弟子的态度,先前还在窃窃私语的道士们也都缄口不言了。
君冉本来也没打算和他们这些人起冲突,闻言点点头,微笑着说:“前辈不敢当,诸位道长只当我是随行的医师就是了。”
别人不认识他,王家那个远亲自然认得他,连忙接道:“称一句前辈是应该的,今天还要多谢前辈救治。”
“谢道长有句话说得对,那些贼人恐怕真是冲着我来的,连累诸位受伤是我的过错,为你们医治也是我的本分,不需要谢我。”
谢停云被师弟截了话头,正尴尬着,闻言冷哼了一声。
“只是有一点:诸位想来也清楚,我看不见,四周守卫也极严密,是不可能向外界递信的。”
君冉冲陡然凝了面色的王家远亲点了点头,收拾完东西就信步出了这间屋子,压根不在乎他离开后这群人闹腾成了什么样。
赤城是个外冷内热的冰山美人,并不讨小孩子的喜欢。当年谢停云机缘巧合之下拜他为师,心底里却怕死了这个师父,不愿意和他亲近;现在谢停云追悔莫及,想要讨师父欢心却一直不得其法,心情郁郁之下,脾气也就愈发不好。谢停云在赤城这里讨不了好,面对玄帝观一众辈分比他低的弟子,更是一刻也放不下自己大师兄的威风。今天王家这个远亲败了谢停云的面子,谢停云自然不会放过他,君冉前脚刚走,后脚谢停云已经嚷嚷开了:“王青云,你凭什么替我道歉?!我何错之有!”
“师兄还不明白吗?”道号青云的少年不卑不亢,拿手指隔着衣裳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伤口,放下手道:“我们如何想不重要,只要观主愿意保他,我们就要保他。我也不妨告诉师兄,君前辈远不止表面这么简单。”
“背后耍心机,也不过是宵小之辈。”谢停云嗤道。
已经钻进牛角尖了。青云和谢停云无亲无故,才懒得开导这个莫名其妙的便宜师兄,只是安抚其他师兄弟道:“我等皆是观主门生,观主做事必然有其道理。刚刚前辈说的顾虑的确值得深思,我等并未向他人泄露过改变线路的事,如何被人得知了踪迹?常言道‘祸兮福之所倚’,此番若是能找出暗中窥伺之人,也算因祸得福。”
其他人本来也只是因为谢停云的话和伤势被挑起了些不满,现在听听青云的话,仔细一想好像君冉本人也是苦主,再想想自己刚刚对人家的态度,登时都有些赧然。
这头青云见人已差不多安抚下来,径自从谢停云身边越了过去,想要将事情转述给赤城。
“王师弟。”谢停云紧跟着站了起来,小跑几步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