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当年江洄急着夺权,这等烂摊子理应当附赠品一起送给江相去,但是从这里出去之后,这重要消息还是同赤城提一下比较好。
君冉在这边悠哉悠哉,那里早有人将他的情况告知了刚刚回府的郡守。
“王家人?”
郡守刚端起一杯茶欲喝,闻言嗤笑一声,欣然垂眸饮茶,根本未将君冉的说辞放在心上。梦里的情形他记得一清二楚,那个所谓的“王家人”分明就是国师赤城。国师可是高堂明月、深山白雪,他想采这高岭之花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同理,这位“君”小郎君扯谎时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不,或许不应该叫他“君冉”。
想到那个可能的猜测,郡守激动地手都有些发颤。当年他去皇城叙职,曾遥遥地瞧过那人一眼。彼时对方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他却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守,甚至连同对方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关于这位年轻丞相的梦——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常年游戏花丛,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俗语言“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位丞相大人分明身段骨相极佳,怎么可能长着一张平庸寡淡的脸?
纵使你当年金尊玉贵、风头无匹,那又如何?没有家族底蕴的暴发户终究是暴发户,而如今,就轮到他这个曾经的下位者来品尝当年权臣的滋味了。
人有时会有这样刻薄的想法,见到那等更优秀的人,第一反应不是如何超过他,而是如何将这个优秀的人拉下云端,折断他的傲骨和羽翼,让对方只能和自己持平甚至更糟糕。就比方说现在,一想到这位居然落到了自己手里,郡守就忍不住想叫他变得更倒霉些。
不是明珠美玉吗?那就偏偏要把你摁进泥淖里,看看你那时候还能不能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
“他如果身体好了,就把药给他送去吧。”郡守道。“他精通药理,或许不会喝,所以你们一定要盯着他,实在不行就给他灌下去。”
在这方面,他倒是微妙地猜中了君冉的心思。
君冉当然不会轻易服用他送来的东西。他只让那所谓的“汤水”略沾了沾唇,靠味道和气味大致猜测了一下里边加的是什么药物——无非是迷药或□□两类——然后借着喝汤时袖子的遮蔽取出早就配好的药丸塞进了嘴里。
“我不喝。”他“啪”地摔下汤盅,惊恐道。“你们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他在路上没少干赤脚医生的活,这郡守若是有心,指不定也会把这些查出来。做戏就要做全套,这是君冉几十年来摸索出的道理。
“你喝不喝?”送汤进来的下人对视了一眼,窸窣着开始卷衣袖。
青衣书生眼睫微颤,一双眸子又清又亮,万般思绪风情,皆在眼底。若不是消息明明白白说了此人是个盲人,估计也没人会觉得这么双漂亮的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恐怕是被他们卷袖子的声响惊到,这人脸上带出些许茫然之色,淡色的唇瓣跟着动了动,下意识抿了起来,转而变成了一个抗拒的表情。
君冉一袖子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下,自己顺势向后退了几步,正好挨近了墙边放置的博古架。
他已经没什么兴趣继续在三阳浪费时间了,短时间的玩一玩可以,消耗太多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怕子安等不起。仔细侧耳分辨了一番那几个下人袭来时的脚步与呼吸声,君冉面上慌乱,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握住了架子底端的一方砚台……
“不愧是当过太医令的人,与那寻常的美人儿就是不一样。”
君冉的手一顿。来人的声音他确信自己未曾听过,这样浓重的恶意倒是十分亲切。难道这人认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
“林相是天之骄子,记不住我一个小小的郡守情有可原。”
这就有意思了。
君冉悄悄地把砚台放回原处,收敛了面上慌乱的神色。都被人认出来了,伪装也就没有必要了。只是不知道这位三阳郡守究竟了解了多少?
他现在又有了陪同郡守继续玩下去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