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微的一杯好茶全祭了地面。
“师兄,你可千万不能学江丞相!”赤微被呛得连连咳嗽,还没忘了扬着一张眼泪花花的脸叮嘱赤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赤城揉了揉额角,将笔格上的笔拾起来,随手抓过一张污了一半的纸,靠记忆把那个年轻人覆眼白绢上头的咒文画了出来,举着递到了赤微眼前:“可认得这个?”
赤微觑着眼睛研究了一会,接过纸,用手点着首尾道:“这里的断痕颇奇怪,仿佛还有未竟之笔。师兄从哪里看来的符咒?”
“偶然遇见的。”
赤城俯身捡拾散落一地的书简等物,将它们分门别类地码放在了桌上的不同区域。
“现在想想,那也不一定是妖……这是他覆眼白绢上的图纹。”
赤微将纸平摊在桌面上,用手顺着笔画纹路描摹了一遍。他旋即抓起笔,在纸边仅剩的一小块空余地方将符咒描了一遍,小心撕下来道:“我在这上面补了几道,不知是否正确。改天寄给二师兄,让他找个恶人恶鬼试一试效果。”
他把这小张纸叠起来塞进荷包,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拳砸在自己掌心:“对了,咱们还走不走?什么时候走?还带不带林相同行了?”
“等我写完奏折。至于清和,届时直接把他丢进车就行。”
写奏折也不是个容易活,特别是赤城这种把奉节出行搅和成了公费逃亡的,怎么把自己的行为粉饰得合理和不得已就成了一种艺术。
赤城的意识跳转到寄灵纸人上时奏折刚写了一半,他这一晕,写了一半的东西全都报废了,还要重头再来。他取了一张新的宣纸,认真地把那写了一半的“三阳郡游记”抄下来,又补上了没来得及写完的结尾,洋洋洒洒地编出了一篇文辞清丽工整的散文。奏折写完,在青台的王明也不能忘记;赤城把奏折的词句改了改,删了其中夸大的部分,又添了些自己的近况,便成了一份几页纸厚的家书。
两样东西都弄完,天边斜阳已经悄然换成了皎月。赤城替君冉查阅凉暖今日份的功课,在小姑娘课本的夹缝里发现了一只歪斜的墨王八。或许是今日耗费心神过度,看见这王八,赤城居然一点发怒的想法都没有,只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倦怠:“每天读书就读的这个?”
他把书翻过来,将画着乌龟的那一面直直递到凉暖眼前:“你是为了应付清和,还是为了应付我?”
赤城成天冷着一张脸,凉暖本来就怵他,他这一问,小姑娘立刻就成了鹌鹑:“这不是我最近画的……是……是我年前……”
她转念一想,好像在年前画这个也还是错事,又哑了口,沉默着站成了桩子,只有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一副沉痛认错的模样。
赤城懒得越俎代庖训斥她,将书本递还给她:“回去吧。明日早起赶路,今晚不要贪玩。”
凉暖上一刻还在庆幸自己逃脱一劫,听见他的下半句话顿时愣在了门口。她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闻言又缩了回来:“那先生怎么办?他……他还没回来呢!”
她固执地认为现在房间里的君冉不是她的“先生”,一定是一个外来的魂魄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侵占了这副皮囊。
可这世上最难说清的就是魂魄之事。总之这皮囊的确是“君冉”,里头的人记忆也丝毫不差,最多只是性格不再是不起波的水;在这种情况下,谁能保证这肯定是两个人,而不是同一个人平静和发怒的两种状态?
但是凉暖偏偏就要认这个死理。她不承认这个会无缘无故发火的人是她的“先生”,并且对他凶自己耿耿于怀,这两天都没去见过他,而这个“君冉”不知是疼晕了头还是不喜这孩子没规矩,这两天也从来没提过要见她。
“道长哥哥,你也没有办法让先生回来吗?”她急急地说。“那先生该怎么办呀?”
赤城沉吟了一会,实事求是地回答道:“除非招魂,但是我并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招魂?招谁的魂?”
赤微立刻从门外冒了出来:“这个活我拿手,我来!”
凉暖看着他,两条小眉毛几乎纠结成了一个八字。
真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位赤微道长都显得极其不靠谱。不知道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怎么一个就是雪胎梅骨,另一个却吊儿郎当……
赤微可不知道她是如何腹诽自己,乌黑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后,一双狐狸样眼线狭长的眸子便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线:“看来这个活儿我做不了?那算了算了。”
赤城注视着他,同样微觑起了双眸。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眼前人的肩膀,另一只手里晃出一张雷符,直冲着对面人的脸招呼过去。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