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位,你更得我的喜欢。你若是死了,会让我很为难。”
赤城闻言一怔。
君冉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更得我的喜欢?”合着之前那一位不和他的心意了,他还把人家弄死了不成?
惊愕之余,他心底里居然还有点古怪的、酸涩的欢喜。这份欢喜毫无来由,就像是君冉身上那种奇特的引人亲近的气质一样突兀,不由分说地拽着他的心神沉沦下去。
不应当如此。
赤城闭了闭眼,试图将这酸涩的感觉压下去,却不想欲压欲烈,到最后竟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苦笑来。
“你说你不记得,果真是不记得吗?”
君冉停了手,竟是顿住了。他很快反应过来,抬首冲赤城一笑,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是出于喜悦。
“所有人都希望我不记得,我自然是‘不记得’了。”
他这话说的轻飘飘,甚至还有点自得的狡黠在里头。
又开始了。
赤城其实很讨厌与人打机锋,特别是和君冉打机锋。君冉这人说话讲五分藏五分,一个不慎就要被他坑到,以至于他偶尔说几句圆满的大实话也会被当成假话,偏偏赤城还不能去指责他。
没办法,在舜朝,这种说话藏三分的含蓄一向被世家大族推崇。若是赤城真因此和他翻脸,他指不定还要一脸委屈地说自个儿是迁就他赤城呢。
其实他也清楚,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和君冉约莫都做不成朋友,这段时间能和平共处已经是两人各自收敛的结果了。
但到底还是不甘心。
曾经有过的孺慕是真的,曾经想要结交、引为好友的心也是真的。捧着一颗真心出去,在一个无心人身上撞的粉碎,偏偏这人转身又能将他人引为至交。不解有,恨也有,怨亦有,说到最后,也只是个“求不得”。
赤城在一边酸了一会儿,再一次控制不住地猜测起了君冉的身份。自前天见过玄泽、问过君冉之后,他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玄泽是江玥盖章认定的神仙,行事作风和凡人也无甚差别,七情六欲样样不缺。江玥还说过句“自私狠毒一脉相承”,显然神仙也是有情绪波动的……
这样一看,君冉肯定不是人,可好像也不是神仙。
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别想太多。”
君冉从他身边走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去找一趟月奴,他自进罩水后就没了音信,我怀疑是他父亲那头出了什么问题。”
找江玥?
赤城在小院里一扫,将木长凳上一把切药小刀握在手里,紧走几步追了过去。君冉笑眯眯地背着手走在前面,也不和赤城说话,一步步虽然行的慢,方向上居然也没什么大差错,倒像是已经在这里走过千万遍。
青砖黛瓦、流水人家。
罩水城的设计极为精巧,依水而建,建筑布局亦不失水之灵动,虽是小小一座城池,隐约间竟似有阵法之玄妙。赤城跟着君冉走了一会,七拐八绕间进了一小巷,在一间平平无奇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到了。”
到了?
赤城掀起眼皮,仔仔细细从门楣看到门槛,又举目远眺了一番,竟没有瞧见青玉塔的影子。他将视线收回,转身去瞧站着的小巷,渐渐竟看出了一点熟悉来——
在他晃神的工夫,君冉已经拉住门上铜环,轻轻叩了三下。
门内好一阵器具磕碰的稀里哗啦声响,伴着人呛咳的声音一同卷到了门边。
赤城被这声音一惊,下意识回过脸来,就看见门缝里一闪而过的一片绣了阴阳绣灯花的衣角——这花是传说里开在死者尸体上的花,花瓣细长,花朵神似灯笼,据说有引渡亡者魂魄功效,也因此常用在敛服上。
赤城没来得及再看得更仔细些,江玥已经拉开了门,一双蓝幽幽的眼珠子转了两转,有些森然地落在了赤城身上。
“原来是表叔和……国师。”
江玥忽地勾起嘴角,两手自然地背到了身后去,自己也跟着往旁侧退了一步。
“表叔可是有什么事?是住处安排得不佳么?”
有什么事?
赤城刚刚被江玥瞪了一眼,现下却也皱起了眉头。
饶是他没有和真正的妖族交过手,如今也能看出来江玥情况不佳了……原因无他,谁看见他人身后边拖着的几条毛茸茸的狐尾,都能看出来江玥身上出了岔子。
君冉显然也是如此想。他唇角还挂着三分笑意,微垂了脑袋,伸手一指地面上不安扫动的毛尾巴:“你说呢?”
仿佛“嗡”了一下,江玥的尾巴毛一下子炸开,本来就多的一片雪白顿时成了一大团毛茸茸。他忙乱地把尾巴捞到衣袍下边,一张漂亮脸孔上飞起了两团红云:“不过是那厮阴招而已!”
赤城在旁边听着,觉得这对话应当与自己无关了,干脆负手看起了地面上的野花野草,还有江玥垂下的尾巴尖儿。
一条,两条,三条……唔。
原来妖族除了《山海录》上记述过的九尾灵狐,其实还有八尾灵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