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在一处了。”
凉暖翻了个白眼,只当自己是个聋子,咬着笔杆算了半晌,笃定地在纸上写下了个数字。
“错了错了。应是鸡五只,兔六只。”
墙上的画儿又说。
凉暖被它骚扰了半个时辰,终于怒极,“啪”地将笔往笔格上一摔,一阵风样刮到墙边,仰着头叉着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再作乱,等国师哥哥回来了,让他再把你封起来!”
“不敢不敢。”画中美人打了个呵欠,似怨似惧地垂了一双秋水眸。“我也是整日里打雀,一朝给雀儿啄了眼。早知道你这小娃娃和那样的大人物有关系,身边那道士还是个这么厉害的,我哪里会挑你当肥肉吃。”
凉暖抿着嘴仰视着它,两只大眼睛也跟着眯起来,猫儿一样细细长长的一条。她把叉腰的手背到身后去,绕着画踱了两圈,道:“为什么说我是肥肉?”
她一个小孩子,学大人摆张高深脸属实好笑,但偏偏精怪里也多的是伪装成孩童的老怪,这画灵并不觉得哪里突兀,只道:“说你是你就是,还要我解释给你听不成?”
“你说不说?”凉暖道。“你不说我就告诉我舅舅去。”
凉暖这借舅压人可谓是天生的本事。画里的美人给她这么一唬,面色复杂地斜睨了眼,好半晌才道:“你不知道么?我看你和那道士同行,他居然看不出来你是个什么状况?”
画布上贴了符纸,画灵失却了构梦化形之力,也只能拂了拂自己怀里的琴,做出副叹惋的姿态来:“你这娃娃本是早夭之相,当在六岁夭折,却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生生续了命来;但就算是续了命,你的命数也就到此为止,此后该当如何,天地间皆是没有记载的。换言之,就算你这壳子里现在换成了我——”
它的一双盈盈的眼在小女孩身上一溜,旋即吃吃笑出声来。
“不但天地不会罚我,我从此之后还能脱了这妖身,真正是凡人了。”
凉暖算是听懂了。这精怪的意思是说,她本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如今忽然活了,但天地记载的她只能活六岁,所以虽然她人还活着,可后边她的命依旧不归天管,倒也算得上是“跳脱天地外”了。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正色说道。“那可能是国师哥哥不想我知道我应当早死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赤城从未说过此事。不过一则赤城本就寡言少语,二则赤城虽然是国师之尊,却从未算过国运,更未给人算过命,或许是只学了斩妖除魔之术、不精于面相卜卦之道也未可知。
她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至少面上还是一副坚信国师的模样。画灵瞧着她,只觉得这小孩天灵盖都在冒傻气,冷哼了一声,摆手道:“是是是,你那位国师哥哥是个大好人。”
凉暖听它这么说话,猜测它有什么未竟之语,虽然直觉这画灵做不出好事,但也想诈一诈这精怪,便呛她:“那不然呢?你害林家姐姐成了疯子,你还是好人不成?”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画灵道。“若非她自己心智不坚,我何来机会吞她精气?”
凉暖本只是诈它,不想真是它做的好事,一双杏眼立时瞪的溜圆。想到当日在梦境里画灵故意制出的孤苦无依之景,她只觉得心底里腾地窜出了一把火,嘴角往下一撇,人也走远了些:“人家心智不坚碍你什么事?害着你了?若是你这套说法有道理,那今日你看他弱,明日他看你弱,打打杀杀永无止境,难道这就是天理了?”
画灵哼了一声,冷笑道:“怎么不是天理?我比你那国师哥哥弱,我便是阶下囚。那女子比我弱,她便是我腹中食。说到底你如此对我说话,不过是我受制于人,难不成你还觉得我对你恭谨是因为你是人我是精怪不成?”
凉暖被她问得有些难堪,反驳道:“人魂当然不能吃……”
“你这话好生有趣。”画灵道。“你吃鸡鸭的时候,想没想过它在告诉你‘鸡鸭不能吃’?”
凉暖被它一噎,一时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它这歪理,干脆不说话了,自己寻了个墙角远远坐了下来。
画灵等了一会,见她不说话了,自己一肚子秘密却只倒了个开头。它好不容易找到个君冉赤城都不在的机会,因此凉暖不理它,它也自顾自接着说道:“你不相信我?不信你就去问问你那个师父和国师,看看他们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凉暖抱臂道;“我问了之后你要做什么?我就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哪怕和他们想法有分歧,难道我还能做什么不成?”
这小孩真是生了八百个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