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灵在心里暗骂了几句,但想到这孩子的长辈皆是自己惹不起打不过的大人物,想要逃跑只能靠这个娃娃,便硬生生又软下了语气:“不过是和你聊聊罢了,何必这么防备我?”
“和我聊聊?”
凉暖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笑成了两弯月牙。
“也不是不可以聊,不过得我问你你才能回答。”
画灵简直要被这小东西气得掉墨。她那个师父难缠就算了,怎么这小的也这么多心眼子?
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它再不应下去就显得居心叵测了。画灵咬咬牙,再开口时,又是最温柔不过的知心姐姐:“好。你有什么要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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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城和君冉并排在前面开路时,不知为何,总觉得凉暖的眼神瞧得他后背发凉。
在被看得第七次回过头之后,饶是被人注视惯了的赤城也有些受不了了,低头仔细查看了一番自己的衣饰,发觉无错后,询问凉暖道:“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赤微闻言,跟着将目光投向了背着画卷的小姑娘。
凉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道长哥哥好看……”
“我师兄的确生的好,”赤微说。“可同行数月,便是真神仙也该习惯了,更何况前些日子也没见你这样欢喜我师兄的皮相啊。”
赤城是个直人,他身边亲近的人就不得不替他多长几个心眼子。赤微也是如此,虽然表面上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该动脑子的地方他也不会比旁人少动几分。凉暖这点小孩子的心思,不经心的时候听听也无伤大雅,可一旦他认真起来了,凉暖话里那点纰漏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
许是赤微说的太直白,不单是凉暖慌张,赤城也有稍许的不自在。赤城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别开眼睛看了眼天空,岔话道:“接下来恐怕又要风餐露宿一阵。”
“是啊。”君冉配合无比地接话。“自此处到最近的城镇约莫有二百里……虽说月奴给了些干粮,但路上寻水恐怕不太方便。”
这时候就不得不再感慨一下袖里乾坤的便利。
赤微见赤城自己都不在意这事,便也不再提,视线轻飘飘在凉暖身后的画卷上一点,便又一次落到了仿佛无边的野草上。
“所幸是在江南。”
恐怕也只有水系众多的沂水以南地段情况尚好了。北方地广,河流湖泊虽有,零散在广博的土地上,也只是孤星映空、作用微末而已。
赤微记得,君冉任丞相的最后一年曾经呈上过一个自南至北连几条水脉开凿运河的折子,其中沿路地图、预算、监工人选等一应事物都已准备得清楚明白,只可惜最后君冉不知所踪、朝中诸臣觉得劳民伤财,此事也就搁置了下来。如今十数年一过,赤微再想起这不了了之的运河,被火辣辣的日光一照,脸上居然也情不自禁地咧出几分苦笑来。
他心里苦涩,笑起来自然也不会好看。凉暖刚刚被他暗怼,此刻灰溜溜地像个鹌鹑,又忍不住要偷偷拿眼睛溜他。见赤微说了一句话之后就莫名其妙笑得很难看,小姑娘在心里嘀咕道:“他是疯了怎么的?没有水喝这么开心?舅舅说修道把人修木了果然不假,国师是个木美人,这祝道长就是个木头脑袋。”
凉暖幼年抱病,最讨厌的就是死气沉沉的小古板大木头。她拿古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扫了赤微,迈开短腿紧跑几步跟上了前边的君冉,一只手拽住了君冉腰间悬碧珠的络子,一手把划脸的杂草拨去了一边,总之不和赤微一路了。
这小姑娘倒是黏君冉黏得紧。
赤城粗略瞟过一眼,见凉暖又扭股糖一样粘在君冉身后,忍不住如是想道。
说来也有趣,赤城同君冉面和心不和,偏偏表面上是能抵足而眠的挚友;凉暖明明对君冉又爱又怕,明面上却是对他全心依赖信任的幼女。其他人看他们三人一处,说不定还要感慨几句世有真情,却压根想不到这三人看着融洽,实则各怀心思。
大人们各有心思,凉暖也在想自己的心事——画灵的话也不算无的放矢,至少现在她已经开始犹豫起了今后的问题:如果日后君冉真的和赤城反目,她作为一个无辜的小卒子,究竟该选择帮着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