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王青云王道长,说来凑巧,我在汀城时同他有一面之缘。”
赤衍的心一下子高高提起,脸面也跟着白了。
他居然见过师兄了!
青云的身份或许不为外人知晓,但是赤城的年龄,同为世家子的林英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如今林英已经和赤城见过了面,若是再看见分明还是十几岁少年样貌的青云……
“小道长可是身体不适?”
林英让车夫停了马车,冲赤衍那边俯了点身,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之色。
“左右已经离竹枝巷不远,若小道长着实不爽利,不若同在下走一走?”
赤衍如今心乱如麻,觉得应了是错,不应似乎也错,思虑纠结之下,眼底都浮起了一点淡淡的水雾。他眨了眨眼,努力把水雾压下去,强笑道:“好啊。”
林英早先听长兄林茳说起过赤衍怕生的事儿,瞧见他这番作态,虽然一时心中疑虑王青云有什么猫腻,但这念头只是一转,最后还是落在了赤衍怕生这点上。
有贵客临门,林家早早就派人封了竹枝巷包括附近的两条街道,如今道路上干干净净,只两旁低眉顺眼地站着林家的家丁。林英先下车,同自己随行的书童耳语了几句,打发他去回禀长兄,扭过头对踩凳下来的赤衍笑:“在下托大说一句,小道长虽然单纯澄明,但日后总是要去掉这个‘小’字的。若是要成大事,总忧虑未知可不是个好事情。”
赤衍有些脸红。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这毛病,对着陌生人时,虽然他肚里也不是没有话讲,但就像被拉了根绳牵在心上,一旦这些言语要冒出头,他的心就被牵着往上一提,未出口的话儿也只得晃悠悠挂在了嘴边。
联想到八面玲珑的君冉,再看看面前长袖善舞的林英,小王道长叹了口气,不无羡慕的真诚道:“我若能同林前辈一样就好了。”
“林前辈?小道长指的是我哪位兄长?”林英笑。
“是我的长兄、某一位族兄,还是那十几年前下落不明的十哥?……小道长不必这样警惕,虽然外界都说是我林家‘大义灭亲’才得以保全族人性命,但到底事实如何也不过我等局中人知晓。十郎有经世之才,不说我林家,便是从各世家中挑选,除了少有美名的江太傅,也鲜有优于他的人了。”
“我并未见过林清和前辈。”赤衍谨慎地说。“只可惜前辈所编纂的《本草方》已被下令焚毁,不然倒是很想拜读一番。”
林英瞅他一眼,笑眯眯地不做反驳:“十哥此人也算是个传奇。说来有趣,家父尚在时,偶然提起我等兄弟几人,常说十郎‘灵秀活泼’——灵秀或许是真的,活泼我是实在想象不出来。”
赤衍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个活泼的小君冉,顿时有些悚然。林英看着他受惊的模样,勾着嘴角摇了摇手里纸扇。
“难以接受是不是?我也觉得难以接受。在我的记忆里,十郎永远是我从容温柔、云淡风轻的兄长,怎么着也不可能和‘活泼’沾边。”
他看出似乎赤衍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致,便识趣地又说了一点,暗自在心里揣测起了当初看见的“王青云”。
林英自然想不到青云赤城互换身份这样的稀奇事上去,可赤衍的表情实在引人怀疑。他猜测赤衍是因为知道君冉的下落,故而在自己提起时紧张失措,所以说话间隐约透露出了点他们兄弟感情不错的讯息。
不出林英所料,赤衍在听见他这么说之后表情放松了许多。林英暗吁了口气,知道自己的猜测有几分准,便继续道:
“说来也是我同十郎兄弟缘分淡薄。他年纪比我大上一轮,又时常在外奔波,见面次数不过寥寥。我的庶兄同他有龃龉,连带着我当时也不喜他,但他备礼时从不会因此克扣我的部分。”
“这是礼节。”赤衍应和。“我虽然没有见过林相本人,但总听人说他待人周全妥帖,想来也是林家家风清正所致。”
还在装不认识呢。
林英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小脸就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挂着如沐春风的亲切微笑:“小道长过誉了。”
他也不再试图从赤衍这里套话,轻飘飘又介绍了几句自家兄弟侄儿的性格,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在两个大石狮子、三间红漆大门前停下。躺在车里装病的青云趁着车窗纱帘被风吹起时瞟了眼外头,便见廊角飞檐之下悬着一张匾,上面龙飞凤舞一行金字,仓促间青云只瞧见了“安平”二字。
林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