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山精神病院。
沈羡停车,“你身体撑得住吗?”
虞鹿鹿看着前面那栋高楼,“你说带我来见周梓芸。”
沈羡抓住她的手,掌心里有她的柔荑还有坚硬的钻戒。
沈羡,“是,她就在里面。”
手背柔软的触觉,虞鹿鹿滞了滞。
两人下车,前往大厅,沈羡表明来意和身份后,很快便被人领去了院长办公室。
虞鹿鹿从头到尾都安静的听着,安静的看着。一直到院长出了办公室,沈羡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沈羡开口,“鹿鹿。”
虞鹿鹿盯着办公室里的一角。
沈羡问,“你都想起来了?”
可是虞鹿鹿并没有回答他,沈羡见状,眸色淡了下去,但握着她的那只手却依旧稳稳的。
没过多久,院长推门进来,“已经安排好了,现在过去吗?”
沈羡带着虞鹿鹿站起身,他说,“好。”
大家应该都去过医院的吧,那种同是冰冷的水泥钢筋建造出来的地方。明明住着一堆的人,可是人走在过道和走廊里,心底却会不由自主的升起刺骨的寒意。
而这里不一样,它比寒意还多了两种,那是麻木以及骇人。
三人走在走廊上,穿过一个个房间,路过一道铁门的时候,虞鹿鹿随意抬头看了一眼,里头是一处冗长的过道,里面站了二十几个白衣病号,他们皆是一脸呆滞,行为非常怪异。
一个正抓着半大的窗户栏杆,正在对外唱歌,调子贫乏走音听不出原唱。一个正在过道里踢着腿,左一下右一下,漫无目的,却很有规律……
每一个人都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神色呆滞,如同诡异的行尸走肉。
虞鹿鹿瞳孔紧缩,她只是余光那么一看,心里的冷就像这堵厚实的铁门,冰凉刺骨。
手指被沈羡紧紧握住,她停驻的步伐也再次被他带上。
“他们都是我们病院的病户。”大约是看到虞鹿鹿的异样,院长在前面解释了一句。
虞鹿鹿盯着地面,“一直在里面吗?”
院长,“是的。”
三人不再说话,等他们转过一个拐角时,院长便停住了,“那道门进去就行了。”
虞鹿鹿站定在门前,脑海里骤然浮现过去有关周梓芸这个女人的一切。她本就冷淡的眸色再一次沉了下去。
“我想一个人进去可以吗?”虞鹿鹿站在门口,对着沈羡说。
沈羡停顿了几秒,“好。”
吱呀一声,门推开,虞鹿鹿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一排排铁制栏杆树立在房间中央,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二,栏杆对面坐着一位白衣病号,她被打理的很干净,甚至还特意涂了鲜艳的口红。可惜,她脸颊凹陷的厉害,一双眼睛因为暴瘦如同铜铃一样挂在脸上,稀薄泛黄的头发无力的垂在脸颊两边,面色又青又白,以至于那张红唇在这张像极了女鬼的脸上更显惊悚。
虞鹿鹿的腿瞬间僵住了。这还是那个当初她所见到的那个冷艳的周梓芸吗?
同样的,栏杆里的女人在看到她的时候也同样僵住了,视线原本迫切的盯着门口一闪而过的沈羡,直到扫向虞鹿鹿时,她青白的面容瞬间变得死寂。
“你是……虞鹿鹿?”周梓芸的声音有些轻,有些沙哑。
周梓芸的那边还站着一个看护的护士。
此刻虞鹿鹿忽然觉得自己不是来看周梓芸的,而是来探监的。
尽管周梓芸手上没有镣铐。
虞鹿鹿笔直的立在周梓芸面前,“精神病院?”她笑了两声,“周梓芸,你终于把自己给作进去了。”
周梓芸颤栗了一下,视线瞄了瞄已经被消失在门口的沈羡,眼神复杂的可怕,“你说,是我自己作进来的?”
虞鹿鹿眯眼,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你还活着。”周梓芸没有替她解惑,冰冷的盯着她,眼窝深陷,暴瘦的面颊更是露出了骇人的骷髅状。距离近了,她面上青色的经络更加清晰,尤其是她的眼下,青黑色的眼袋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又老又憔悴。艳丽的红唇像足了鬼魅。
虞鹿鹿敛息,“是啊,那样一场车祸,算不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周梓芸不理她,冷笑道,“我要见沈羡!”
虞鹿鹿看着她,“周梓芸,你就一点都不后悔吗?”
这个女人和沈羡的家里曾是至交。一开始,沈羡的特助还不是徐特助,他找特助的要求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高。
呵,为什么只要男助理?
因为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女助理,还是如此一个居心叵测,癫狂到极致的女助理。哪怕是沈羡的内心再强大,也该要崩溃了。
周梓芸面无表情。
虞鹿鹿继续,“你现在得到了什么?”
周梓芸,“让我见沈羡!”
虞鹿鹿,“他不想见你。”
空气安静了几秒,周梓芸,“你这是什么意思?到我这里来找存在感?你配吗?”说到这里她低低的笑出了声音,“哦,我知道了,虞鹿鹿,你是到我这里来问孩子的下落的是吗?”
虞鹿鹿的呼吸瞬间一窒,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周梓芸继续笑着,笑声尖利的可怕,“对了,让我想想啊~我抱着他的时候他还只有半点大呢。真是好小的一只。诶呀不好,时间过去太久了,我都忘记了。”她欣赏到虞鹿鹿的眼神后,笑意既满足又冰冷,“哦,想起来了,他还是蓝色的眼睛呢,那是你偷人生下来的杂种啊。还好我帮沈羡给处理了,那种乡下小镇的孤儿院里最适合他这种小杂种生存了。你不知道哦,我送他进去的时候他还咧着嘴对我笑了呢。别说,还真是怪可爱的~”
指甲掐紧了肉里,热液从指缝里汹涌而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尤其刺耳。不仅是指缝,就连嘴里,那股铁锈味几乎冲的她浑身颤栗。
周梓芸享受般看着虞鹿鹿的指尖。
虞鹿鹿起身,慢慢的朝着栏杆走去。
周梓芸跟着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虞鹿鹿一直都知道周梓芸要比她高,这人也从来都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以前她不明白,到了现在……
虞鹿鹿一把拽住周梓芸仅剩不多的头发死死地扣住在栏杆上,头皮撕裂的痛楚顿时令周梓芸瞳孔紧缩,她只是一时不查,没想到居然被虞鹿鹿给碰到了,立刻伸出手也跟着要来抓虞鹿鹿。
没多一会儿,虞鹿鹿的手臂上便全是指甲留下的划痕,白皙的皮肤上,几乎道道见血,骇人的可怕。
身后的护士吓着了,惊呼一声,立刻就要冲过来拉人,然而声音还没喊完呢,就听大门咣当一声巨响。很快,周梓芸的手被一双大手给拽住,手腕骨上传来的剧痛让她紧咬住嘴唇,余光见她看到这冲过来的人居然是沈羡。一直紧咬的嘴唇登时松开了,痴迷的盯着他,嘴唇呢喃,“阿羡哥哥……”
沈羡一听到这句称呼,身体因厌恶而起的颤抖变得愈加厉害。他没有理会周梓芸,先是小心地移开虞鹿鹿。
虞鹿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刚往旁边挪了挪,下一秒就看到沈羡一脚踢了过去,周梓芸当即被踢的倒仰,摔在了地上,咚的一声闷响。
房间里一共四个人,那一瞬间却安静极了。
周梓芸还在为胸口这一脚发愣,很快就听到了虞鹿鹿的惊呼,“沈羡!你怎么了?”
周梓芸转头去看,目光一片死寂。
沈羡扶着墙,不停的干呕,可是什么也呕不出来,额角的青筋爆了出来,他急躁又愤怒地脱下了外套,然后就开始用衣服擦手,从他的指尖到臂骨都是用力后的轻颤,他用力的擦了好多次,直到掌心发红,磨出了血丝。
虞鹿鹿看的心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沈羡!你停下来!”
沈羡怔愣了好长时间,才听到身边的动静,他看向虞鹿鹿,他眼中的惊骇和狂躁吓坏了虞鹿鹿。
虞鹿鹿抖着声音,一把捧住他的脸,“沈羡……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自从昨天醒来,她的脑袋就像是爆炸了一样。既有他们之前相遇相爱的甜蜜,又有之后他刻意隐瞒后的痛苦,尤其是团子……她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拽住。
沈羡一把抱住她,可是手掌却不敢放在她的身上,虞鹿鹿能感觉到。
沈羡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刚才我有点犯恶心。”
一直躺在地上的周梓芸听到这一句‘恶心’立刻开始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里的三个人同时转头去看她,那个仰倒在地上的疯子。
周梓芸,“沈羡!你一直觉得我恶心,当初你昏迷的那几年都是我给你擦的身体,那你是不是也要把你浑身的的皮都给扒了才舒服?”
虞鹿鹿感觉到怀里的男人全身僵硬,僵硬到每一块肌肉都在隐忍下变得快速跳动,全身散发着阴戾的气息。
——出车祸了……我做了开颅手术后昏迷了两年多。
那晚,沈羡的声音骤然浮上脑海。
虞鹿鹿一把搂住沈羡,然后唇印了上去,沈羡阴戾的气息停住了。
虞鹿鹿分开唇,轻声道,“你出去等我。”
沈羡捏着拳,“不用,我是男人。”
虞鹿鹿看着他良久,“对不起,我昨天不冷静……”自从她回忆起过往的一切之后,尤其是在知道了那场车祸后孩子的去处,她就疯狂的气上了沈羡。那一刻她只想抱着孩子,感受孩子的每一次呼吸。
活生生的。
可是现在她又害怕了,他们三人能在那样残酷的境地相遇存活,她已经觉得是十分幸运了,哪怕是她恼恨他,也只是醒来时的一瞬间。
沈羡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虞鹿鹿重新握住沈羡的手,沈羡的心脏惊了一跳,倏地抽走,但很快就被虞鹿鹿重新握住。
周梓芸冷漠的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沈羡站在虞鹿鹿面前,直视周梓芸,“那一脚,是我对周家还有周叔叔最后的一点情面。”
周梓芸看着沈羡,低低的笑着,眼泪就那么掉了出来,“最后的情面……沈羡,你怎么说的出来的?”
沈羡没有说话。
周梓芸慢慢站起身,宽大的病号服下她的身体瘦弱的可怕,空荡荡的,形销骨立,成了名副其实的衣架子。沈羡那一脚用了全部的力气,她起身的时候还捂着胸口轻咳,但眼中孤寂的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