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晌,只听得贾诩忽然一笑,面色一扫方才的阴沉,“姑娘如此聪慧过人,在下佩服。弄儿资质的确是不错,小姐的提议很好。”接着他看向那个跟在穆笙身后的小身影,温柔至极地问,“弄儿,你可愿去侍奉曹丞相?”
弄儿,你可愿去侍奉曹丞相?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弄儿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巨响,震碎了她的肺腑肝肠,不能够再思考,心仿佛被凿了一个大窟窿,不停地在滴血,她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穆笙赶紧扶住弄儿,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柔声低喃,“这个男人,你看清了吗?”
弄儿像是魔怔了一般,两眼空洞,只字未语泪直流。
贾诩目光复杂地看着弄儿,里面似乎藏着深深的莫名的情绪,那脚下的步子迟疑不决,终是没有迈开那一步,只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穆笙抹去弄儿的泪水,心疼不已,再看向贾诩,却是笑得嘲讽,“若是惜她,何必说出那般伤人心的话来。若是不惜,又何必让她执着到今天,早不断了干净。”
贾诩张了张口,听了这话,袖中的拳头早已握得死紧,却无法反驳出半个字。
穆笙也不想多待,扶着弄儿转身离开,只留下了这样一段话,“侍奉曹操,可着张济之妻邹氏前去,此人性图富贵,□□一妇人,而曹操生性有一癖好,偏爱他人之妇。若使她去侍奉曹操,曹操必然懈怠放松下来,张绣知情之后,也必然毫不犹豫地拔刀而起。明日我会借请教闺房乐趣之由前去,说服她暗中替我,此事先不必令张绣知晓。你安排好一切,此战,曹操大败,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二人的身影转角出了视线,只留下贾诩一人呆呆地站在书房门口,待人已不见踪影,许久过后才恍然道出一个字,“好。”原来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方才那探问的一句,只不过是为了试探他对弄儿的真心罢了。
那瘦削的身影有些落寞和凄凉,慢慢转身回到书房,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回到驿馆后,穆笙将弄儿安置在床榻上,见她还是那般恍惚的模样,探了探额头,不是很烫。她叹了一口气,着人端来了一碗温水,将她扶着坐起,慢慢地把水喂到她的口中,待一碗水喝完,穆笙拍了拍她的背,又将她扶着平躺下。
穆笙坐在榻边看着弄儿,淡淡开口,“今日莫怪我心狠,如若不这般逼他,恐怕你这一辈子都无法看清他对你的心。”
“在这尔虞我诈的乱世之中,像这样一个阴沉的谋士,无论是谁,包括女人,都可以成为他利用的筹码。就算他的心里对你有那么一点爱惜怜悯,最终都敌不过他心底对权力的渴望。弄儿,你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说完这一长串话,穆笙看见弄儿的眼眸恢复了一些神采,她想着弄儿大抵是听进去了这些话。
只是弄儿的面色依旧十分苍白,像是久卧病榻的人一般,她平静无波地看着穆笙,气息虚弱地沙哑开口,“哪怕他的心底对我还有一丝一毫的爱惜,我都愿意……愿意……穆笙,你不懂,你不懂真正深爱一个人怎样的执迷不悟,我爱他,便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做尽一切,不论好不论坏,都只是为了他的一个目光的停留,哪怕我心痛如麻,就这样飞蛾扑火,却至少也能让他的脑海中留下我曾经灰飞烟灭的记忆。穆笙,你是红鸾煞星的命局,今后所遇到的情缘必然要比我更难抉择,也许会更加痛苦,我说过,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你叫我放手,可当你遇到一个你此生至爱的人的时候,你会舍得放下吗?”
这一刻,穆笙终于有些疑惑了,她不禁皱眉思索,她到那时,会放下吗?舍得放下吗?
穆笙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又吐出,睁开眼睛,目光恢复坚定,“弄儿,我穆笙此生若是遇到此种情况,不论他是谁,我都会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断个干净。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爱而不得也不强求,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弄儿一愣,反复呢喃着最后那一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不得,我命……”
穆笙见她的样子,知她是认定了那人,遂也不再多言,又着人端来一碗温水让弄儿喝下润润嗓子,便按着她躺下了,临走前她留下一句话,“你今日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明日随我去拜访那邹氏罢。”
第二日早晨,穆笙到弄儿的房间去看她,发现她早已经起来,将一切收拾妥当了,对着穆笙微笑,仿佛早已忘记昨日的事情,“姑娘,我们何时前去?”
穆笙心想弄儿看来恢复得很快,只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担心,这只能说明她将那份爱藏得更深了,然而根扎得越深,就越难拔出,而一旦拔出,便是树死叶落,一无所有。
到了晌午,穆笙在弄儿的陪同下前来拜访邹氏,后面始终跟着一帮士兵看着她,怕她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