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笙一口喝尽那杯桂花酿,眯着眼睛睁不开,仔细地听清问题后,摇头晃脑地呵呵笑了,指着孔明,“赵大哥是谁?赵大哥就是你呀!赵大哥,我头晕,好像喝醉了,今晚练不了武了,你……嗝!桂花酿也能喝醉人啊……”
孔明坐在对面定定地看着面前胡言乱语的女子,目光幽暗。
她喝醉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说话随意,性子随意,把他当成了她所说的赵大哥。
她在他面前似乎从来不曾如此放松开心地大笑,大多数时候都是压着自己的性子,冷静机智地思考,一步步地从留下来,到拜他为师。
言语举止,一切都恰到好处。哪怕被他一两次说中了心中脆弱,也不会撕开面上的皮囊,像现在喝醉了一般放声大笑,肆意调侃着那个教她武功的赵大哥。
“赵大哥,我今天不会再吐你一身了……嗝!我保证,我肯定不会吐的!嗝……”
孔明揉了揉眉心,见她这副模样,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起身走到她身边,将人扶起来准备送回去。
哪知穆笙竟然有力气挣脱他,本就有伤的脚,如今醉了,更是一扭一扭地左摇右晃。
孔明走近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经过书架的时候却碍不住她的双手胡乱挥舞,一把胡乱抓了一本书,却是没有抓稳,书掉了下去,书里头夹着的两张纸却捻在她手里。
“唔,这是什么?”穆笙醉眼惺忪,看着手里的两张纸,想要努力睁大眼睛看清,忽然间纸被夺走。
孔明闭了闭眼,抱着穆笙的右手里还紧紧攥着她刚拿的两张纸,手松,纸落地。
睁开眼睛,沉着一口气缓缓吐出,孔明压制住穆笙还在乱动的双手,面色沉郁地抱着她走出了书房,走进了她的房间,走到了榻边,将女子放下,紧紧地用被子裹住,直到女子不再乱动。
又揉了揉眉心,孔明正打算走开,忽然衣角似乎被拉住了,他回眸看去,女子伸出被子的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角,满是桂花香的口中醉意喃喃道,“孔明……我不会爱上你的,不会……不能……不能……”
女子一直喃喃着不会不能,喃喃着喃喃着不自觉的眼角竟然滑落一滴泪,晶莹留下一道泪痕。
男子立在榻边,目光深邃的如同一望无际的大海,辽远孤清,凝神注视着女子的泛着红晕的清丽面容。
过了许久,他才微微弯身,伸出玉手轻轻拂去女子眼角的那滴泪水,眸光莫测,声音却是温柔低低道,“不爱上最好,我……也爱不起你……睡吧。”
他的一句“睡吧”似乎起了作用,穆笙果然安静了下来,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传来。
孔明把她的手又压回了被子里,慢慢地转身出了房门,带上门,漫步又进了书房,弯身捡起了方才掉落地上的书,还有那两张纸。
若是仔细看去,定会发现,这两张纸竟然是穆笙先前问他讨要,被他以已经丢掉了为借口回绝的那两张纸。
孔明手中捻着那两张纸垂眸看了许久,终是悠悠转身,点燃了蜡烛,将纸放在烛火上,慢慢地任由它烧成灰烬,飘落在地。
薄唇轻抿,眸光瞥过桌上那坛还未喝尽的桂花酿,他走过去坐下,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再一杯,二杯……
就这样一杯又一杯地喝下肚,他的脑中始终都是清醒的,眼神始终都是清明的。
昂起脖子,不知是第几杯酒下肚,他的眼中眸光只更凉了三分,薄唇微张,嗓音低喑,“欢喜与否,你醉了都记着不能不能,可知吾,亦如是……”
酒坛空了,人起身,迎着风雪走到门口,望着那株白雪红梅,凉意将他周身包裹。
他立了许久,也思了许久。
还记得那日,她在被他拒绝留住这一个隆冬之后,忽然用力叫住他,脸色苍白,却十分坚定地指着这株红梅,也一并笃定了他的志向,笃定得令他震惊。他不由得开始疑惑和犹豫了,且这犹豫持续了好久。
师傅司马徽嘱咐他,要小心用之。挚友庞统逼迫他接受她拜师,授她谋策,助她成长,将来用之可更加得心应手。
一面是提防,一面是利用。利用的同时还要提防着,不止是防着未来两人可能为敌的局面,还要防着他那扇心门,不能开,不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