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再平常不过,更听不出什么情绪,脸上依旧透着轻松的笑意,却并未直达眼底。
穆笙清浅一笑,其余的她没有再多说,只是微微点头,“是。”
孙权缄默了口,一双眸子抬起,看向远方的夜空,如幕遮掩着盖在头顶,星星数颗如明明灭灭的灯火,一闪一闪,就好像他此刻的星眸,有阑珊的光点在晃动,最后定格住,透露出了主人的笃定。
穆笙也随他一起看向天外,那里有远山轮廓,隐隐约约,她目色迷蒙,朱唇微张,“到了许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孙权沉吟了一声,道,“曹操有诸多儿子,曹昂死了,除去那些不成气候的儿子,剩下曹丕,曹植,曹彰,还有个小儿曹冲,你最看好哪个?”
穆笙轻轻蹙眉,犹豫了一下,她道,“曹操正值壮年,天子也尚在,现在说或许还为时尚早,怎么了吗?”
孙权轻轻一笑,信然道,“我去许昌,不仅是为了摸清曹操的老底,还要将那许昌城的局势搅乱,越乱越好。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既有公台先生为我作谋,再加上江东早前便安插的暗桩,这许昌城的风云变幻,我只需五指轻轻收拢,它便任我搅动。”
穆笙品味了他的一番话,不得不说,不愧是日后要统领江东的人。
的确,如果能让许昌城内曹操的人先自己发生内讧起来,那么这对江东或者说外面任何一方势力都是有利可图的。
根基未稳,天子还在,若是许昌城内真发生了什么大的异数,乱作一团,到时各方势力瞅准了时机若是联合起来,那么曹操很有可能就会踏上董卓的老路。
如今孙权跟着她去往许昌,历史的轨迹已经在慢慢改变,之后发生的一切,只会越来越脱离穆笙的掌控。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从曹操的那些儿子入手?总有一天曹氏会推翻天子自己上位,这一统天下的任务也不是一代两代就能够完成的,所以他会斟酌地选立世子,那几个人之间便会展开激烈的角逐。所以你想在这方面推波助澜?”穆笙轻轻张口,平静分析着。
孙权颔首,一双星眸有些意味地看向穆笙笑道,“你说的不错。若是能搅动乱局,那时也正是我们离开的好时机,不是么?”
穆笙望着他,望向他的眼底,泛着淡淡的碧色瞳孔,她淡淡撇开目光,语声平静问,“曹操的那几个儿子你可都了解一二?如今曹操正值壮年,依我看,他们不会这么早就开始内讧起来,即便如你所说,你觉得曹操这样的人,会任由他们而不制止吗?”
她眸光颇深地望着天,幽幽道,“依你的聪明,不该想不到这些。”
“哈哈哈!”孙权大笑一声,碧色的深沉瞳孔在夜色下像是翡翠一般,他侧目看着穆笙,声音透着爽朗,“据我所知,二公子曹丕为人低调阴沉,曹植才华横溢,曹彰擅长骑射,曹冲年纪尚小,据说更是位神童,现在打起来的确有些困难。”
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识破了他的试探,而且那么快就分析出了令曹操几个儿子内讧这一计是不可行的,看来他真的是小看她了。
孙权提到曹丕,穆笙便想到了曹丕曾与她对上过在宛城,便是他利用她替他挡毒箭,逼得她不得不跳入冰溪,身子染上了如今的寒疾。
想到这里,穆笙沉了目光,“二公子曹丕我曾与他交手过,此人阴狠毒辣,必须要小心。”
“我竟不知你还曾与那曹丕交过手,现在我对你是越来越好奇了。”孙权低低地笑了起来,手里握着的匕首入鞘,被他收入怀中。
穆笙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我的寒疾便是得他所赐。”
曹丕目光一沉,“原来是他。”
穆笙沉默,她的寒疾只在冬天发作,在隆中的那整个冬天,孔明都十分照顾她,因而那个冬天,她过得算是安稳。
“你的寒疾,我一定会找到华佗让他医治好你。”孙权坚定道。
穆笙扯了扯嘴角,“只不过冬天受些苦罢了,还要不了我的命。”
“你方才说的要让曹操的几个儿子起内讧不过是在试探我,是么?”
孙权默了片刻,所幸大方承认,“我对你好奇不已,小小试探被你识破,我便大方承认了。如你所说,曹操现在也不会坐看他们打起来。那么你觉得,我该如何搅动这许昌城的风云?”
他大方承认,现在顺水推舟地接着问她的想法,想要知道,她和他会不会想到一处去。
穆笙知道他定然是好奇的,毕竟在他眼里,她吕布之女的身份,能劝说得了陈宫的能力,送贤于他的胆识,与曹丕交过手的经历等等这些,都足以勾起他极大的好奇心。
不过他为了陈宫,愿意与她同来冒险这一趟,冲着这样的诚意,这点试探,穆笙也能理解且不会放在心上。
闻言她只是轻轻一笑,“你若想搅乱许昌城其实不难,也不简单,只要那一人出了事,整个许昌城就会大乱,你说呢?”
夜色如幕,火光衬得她容颜皎皎,笑容明艳。
孙权看着穆笙的眼光此刻含惊,含喜,也含痴,“我给你的匕首,可还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