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程烨接到老刘的电话,问他为什么早上没来学校。
他简单请了个病假,老刘也没深问,大约是上次填资料知道他家里一些情况,多叮嘱了两句注意身体的话,就挂断了电话。
巷子楼底,一到中午时间就冒着浓烟滚滚,苍蝇馆后头,满地的黑油。
偶尔几个打扮暴露的女人,娇笑着看他,发出咯咯咯的怪笑声。
程烨垂着头,把手机收回裤兜,攥紧手里的塑料袋,加快了步子。
到巷子尽头的时候,突然从背后窜出来几个抄着家伙的人,一棒朝着他头顶砸过去。
程烨反应很快,飞快闪了下,但位置太逼仄,他并不占上风,后背硬生生接下这一棒。
很沉很闷的一声。
他喉头一紧,恁是一声都没吭,手里攥着的白色塑料袋,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十指收紧,他看清眼前的人。
为首的人眼熟,扎着个小辫,穿了条挂着链条的牛仔破洞裤,嘴里还在嚼着口香糖。
是那天在网吧碰见的周义。
“哟,巧啊,回家啊?”他看了眼程烨,打量四周,夸张的捂着鼻子:“这是人住的地方嘛?兄弟们,你们闻到什么没,臭死爷爷我了……”
“老大,是外头馆子里下水道的味道……”
“呸!”周义一巴掌给小弟抽过去:“是这小子身上的腐烂味!嘲讽会不会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给老子滚一边去!”
“哦,知道了老大。”小弟惨兮兮的往后退。
周义“咳”一声,程烨抬头,那双怎么也提不起兴趣的眼很缓的往六楼看了眼。
阳台上放了株百合,是纪烟某天端着花盆带回家的,当时她衣衫上沾了泥,手背上也脏脏的,一双猫儿眼弯成条月牙,她说这花好养活,就像人的生命,要有始有终。
百合绿叶还在随风摇曳,风很缓的拂过脸颊。
他不知她说那句话的意义何在,何为有始有终?
但他此刻唯一知道的,是她还在家里等他。
他指尖攥紧,那双黝黑的瞳第一次泛起凛冽的光,他眉峰如刀削,冷淡问:“我赶时间,你什么事?”
周义也不客气,“任琴是不是在你那儿?!”
“不是。”程烨看着面前的人,浮夸、自大、还有少年儿没褪去的稚气。
张口闭口都是年少轻狂。
温室里永远养不出参天大树。
陪着他在这儿演情深深的戏码,浪费时间。
“他奶奶的!”周义最看不惯这小子目中无人的样子,一把扯过程烨手边的东西,看了眼,双目都要冒出火花来。
“这是什么?”他目呲欲裂,一把将东西扔到路边,里头“自由度”牌的卫生巾一包包跳出来,被污水染的到处是黑点。
“你他妈屋里是不是藏了女人?是不是任琴?!”周义像是蓦然间犯了狂暴症,手里拿着棍棒一步步朝人逼近。
程烨没后退。
目光只在脏兮兮的姨妈巾上顿了几秒。
他眸光始终恹恹,却陡然想起那丫头苦着脸站他面前的模样。
“老子说怎么给她打电话一直不接,然后就关机了,原来是背着我偷人来了!你他妈给老子——”
周义手里的棍棒一下就要砸过来,声音却猛地戛然而止。
短短几秒时间,他看见面前的人额间的眉动了动,电光石火间,程烨臂间一抬,只一刹那,他用力握住他的棍棒,飞快一拧。
周义手臂一僵,衣领就被人狠狠拽住,轻而易举地往上一抬。
他脚离地,有些慌乱的四下挣扎:“你、你要干嘛?!你放开……”
“……”
周义看见了他的眸子,登时没了声。
自暗黑的额发间缓缓显现,那双飞扬的眼里带着十万分的狠辣,如冬日里深幽无尽的黑湖,很淡很淡的瞅了他一眼。
那一眼,令人坠入冰窟。
程烨松了手。
周义双脚落地,腿一软刹那间跪了下去。
他微微抬头,见到面前一身黑衣的男生,像是完全变了个人,目光里闪着黝黑的光,冲他很轻很轻的勾了勾唇角。
他的手边,一瞬间闪了丝白光。
然后他就听到程烨很邪地笑了一声。
“少他妈来招惹我,这把刀,可是杀过人的。”
你可曾听过炼狱之音。
那一瞬间,他以为他落到了地狱……
*
程烨抬脚走了。
胡同里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楼道里很黑很黑,二楼的黑影动了下,声控灯亮起,纪烟的五官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她微微眯了眯眼,盯着程烨走远的背影,唇边勾起很浅的笑。
终究是……要还手了啊?
这样是不是证明,他对生活有了那么点期待?
几秒之后,灯灭,女生发梢微扬,隐入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往楼上走去……
*
程烨重新回来的时候,阳台那头水声哗啦啦的响。
他把东西放茶几上,很淡的说:“东西买来了。”
纪烟此刻已经换成了粉红色的蕾丝睡裙,身后黑发简单扎起,光裸的小白腿露在外头,有些气鼓鼓的抱怨:“你回来的好晚哦,我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