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校庆被中途叫停之后,流言四起,有人说是隔壁班的谁谁谁暗恋纪烟,平时就喜欢恶作剧整蛊同学,又有人说是那舞台剧不正常闹鬼,听说前几年有所中学跳了这舞,女主后来变得精神不正常。
总之说客在路上,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被传成什么版本。
周五午休过后,人人脸上透着困倦,纪烟趴在课桌上要睡不睡,前桌几个男生围在一起不知在看什么视频,笑的流里流气。
程烨坐在后排窗边,耳机塞了左耳一边,纽扣扣到领口,仍旧是那副不学习就会死的模样,锲而不舍的刷着手边的题。
另外一边李靖雪在桌下偷看着霸总爱我的玛丽苏小说,一会捂着嘴激动得去掐闻杨的胳膊,一会又嘴巴一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呜咽。
闻杨皱着眉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又看眼这位感性同桌,只想说两个字:牛笔。
周遭嗡嗡人声,直到老刘出现在讲台边,拍了两下,“好,同学们都安静下了!马上上课了,在这里先听我讲件事!”
底下人声懒懒散散,并不怎么想鸟他。
老刘淡定继续:“咱们班呢,又转来了一位新学生——”他偏过头去刚想喊人,发现人已经尤其主动自觉的大步跨上了讲台。
男生走起路来很吊儿郎当,一身黑衣,全身上下透着股痞气,正面对上教室里的人时,那张脸煞是俊秀。他下颌微扬,丝毫不怯场,对着第一排盯直了眼的女生露出一贯轻佻的笑容:“大家好,我叫窦旭燃,希望和大家做同学的这段日子,我们能相处愉快。”
他的眼,隔得远,只能大概看出个轮廓,是明媚上挑的桃花眼,和程烨的很像。
说话时他笑,如春日百花般花枝招展,目光热烈。
底下登时响起“啪啪”掌声。
教室里的女生私底下抽了口气,“天呐,你们觉得这位是小狼狗还是小奶狗??”
“可我觉得他没程烨好看哎……”
“拜托你就知足吧,程烨那个叫好看?那是攀不上的神颜好吗?!别贪心,能多瞅瞅这个就够了……”
“哎哎哎他刚刚是不是对我笑了?!你快掐掐我的胳膊让我从梦中醒来!!”
纪烟不耐烦的掀了掀眼皮,看了眼人,窦旭燃的眸光只在她面前一扫而过,似对谁都一视同仁般,却在角落里看到那个至始至终没抬头的男生时,面色刹那间变化莫测。
似密集堆砌的一只只蚂蚁在燥热的天,往寸寸皮肤上蠕动爬行,她看见窦旭燃的眼中刹那间似柴火划过,火光燃起,表情变幻莫测,最终落下一个深刻的笑意。
“你先自己挑个空位置坐下吧,马上上课了,下课了再去那边领校服。”老刘对窦旭燃显然没有对程烨那般上心,原因是窦旭燃是在原来学校整天打架闹事,混不下去了才塞钱进了六中。
令人头疼的问题学生,多几个就会比较棘手。
窦旭燃毫不在意的“嗯”了声,几乎是毫不迟疑,迫不及待的走向窗边,裤腿扫过桌角时,他蓦地停驻。
谁也看不清此时程烨的表情,他清冽的下巴绷得很紧,捏着中性笔,指尖泛白,一动不动。
窗外蓦地有人嬉戏打闹过去,笑闹声瞬间盖过额发下一闪而过的音。
他一寸寸抬头,看见窦旭燃崩坏的表情,笑得快要满目狰狞,他的眼里,似有刹那激烈和疯狂,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窦旭燃笑出了声:“好久不见啊,表哥。”
“啪——”,是程烨手下的笔尖断裂掉的声音。
窦旭燃已经走远,漫不经心的到纪烟后座上停住,书包一扔,翘起二郎腿开始看手机。
半晌之后,程烨的头才一点点抬起,面色苍白,一双瞳仁里,似要山崩地裂,摇摇欲坠。
老刘拿着教案从外头进来:“上课了啊,听到上课铃响没有?别睡了,快点把书拿出来了!”
前排男生一哄而散,还在碎碎念:“咱们三班是给校领导塞钱了还是怎么的?次次转校生都钟爱来咱们班啊??这两人还是亲戚哎。”
“怎么,你怕你女神被其中一人夺走芳心?心中愤懑不平??”
“我求求你别乱讲,大哥,我女神……”
纪烟心中憋闷,听的脑仁疼:“你们烦不烦,吵得要死。”
众人瞬间噤声,灰溜溜的回到座位上,安静下来。
女神发话,怎敢不从?
*
当天夜里,纪烟半夜惊醒。
梦里程烨苍白着脸,躺在床上,那样俊美的一张脸冷如冰窖,黑睫垂下,仿若了无声息。她沙哑着嗓音一直喊一直喊,死命去扯他的胳膊,让他睁眼。
他手指一动,她飞快去看他,镜头飞速旋转,再然后她看到了张韵的脸,那是一张满脸是血分不清面容的脸,毫无生机的摊在病床上,但她就是能知道是她,张韵双眼紧闭,一如出事时在病床上被下死亡证明时的模样。
纪烟死死捂住嘴,剧烈的悲痛夹击而来,她想哭,却发现自己失了声,用力动唇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难听沙哑声。
她用力想去攥紧什么,碰倒了床头的闹钟。
于是她醒了,凌晨三点十分,夜里白光森森入梦,她擦过眼角的泪,撑起来大口喘气。
又做噩梦了。
她捞过枕边的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睡前发的那条消息。
程烨微信名很简洁:。
头像是一团黑色,似他人一般,一眼望过去,黑暗无边。
她在九点半时发了一条消息:“在干吗?”
意料之中,没有回应。
也许是睡了,或是没看手机,理由千万,在噩梦之后,她却根本无法思考般,在凌晨三点,给他拨通了电话。
一秒又一秒,一遍又一遍。
不安如理不清的思绪在头脑疯长,她指尖开始抖,早该发现的,今天窦旭燃刚来时就该发现程烨的反常的,晚自习他迟到整整十分钟,回来时从来扣在最上颗的纽扣敞开,衣衫微乱。
是她收回了警惕,在这样寂寥无助的夜,留他一人。
是她不该。
此刻她锲而不舍,听着里头默认铃声悠扬平静,抖着手按了两次才挂断电话。
回首这一世,或许她最疯狂的事便是在这样冷清诡秘的半夜三更,一身白裙,披头散发的冲出家门,毫无畏惧的敲响了程烨家的门。
在敲到手腕发红,一遍遍无力垂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