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听到玉瑶的话,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现在的玉瑶比先前倒是多了几分对他的依赖,之前她是从来不会这般赖着他,若是他要走,她怕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的。
他修长的指尖微微抚着腰间的螭纹玉佩,端正地坐在桌案旁,一双清冷贵重的眸子细细扫过桌案上摆置的玲珑的笔墨纸砚。
正想着,就看紫檀带着丫鬟们动作很快地将炭火锅子摆在了东首的小炕桌上,窗边立刻有些雾烟蒸蒸。
晋王脸色一沉,冷声道:“端出去!”他自幼接受皇家的礼仪教化,在书房里是与圣贤交流沟通的地方,而不是饮食作乐的地方。
他向来是不在书房用饭的。
紫檀听了晋王的话,不由小手紧紧抓住了衣襟,一双看微微瞄了晋王一眼,只见他身穿黑狐裘,内里穿着紫黑色缎子的中衣,纤腰束着一根黑色汗巾,这幅清冷守礼的模样,更衬得他脸如冠玉,气度高华。
玉瑶刚好进门,看到丫鬟们紧张的神色,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说道:“古代圣贤活着也不是喝露水,这是炭火锅子,传闻孔孟最是爱吃的,且这金针松茸都是妾亲手摘得……”玉瑶径直坐在一旁的软塌上,夹起一块肥嫩的羊肉放进了高汤里,说道:“这个是妾刚刚用梨花酿调制的高汤,王爷过来尝尝鲜!”
玉瑶是个爽朗性子,她才不管这些什么书房不能用饭的规矩,看着炭火锅子里的高汤浓香滚滚,还带着一股梨花酿的清爽,金针和松茸提了鲜,笋子新鲜清脆……
这样的神仙佳肴在冷飕飕的冬日吃,便是圣贤也得从画像上走出来。
玉瑶这番话的确周到。若是单纯说起在书房用饭这事儿,算是没完了,且单论这事儿,跟前这些奴婢不处罚又容易惹人多心疑虑。
现在她直接不提这事儿,而是坐在软榻上亲手放些荤素菜进去,正好再过三两日便是除夕了,在书房用饭,也算是新年同乐了。
一行人退去之后,晋王目光清冷的盯着玉瑶,他的确疼她,不会在众人跟前驳她面子。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看着那氤氲咕嘟的高汤,晋王恨不得把她圈在怀里,重重惩罚一番。
玉瑶见晋王面色阴沉,不由从箱型榻上下来,主动挽住他的胳膊,樱唇微弯,娇艳无双,“王爷明仪守礼,妾一时忘记了分寸,下次绝对不敢了,只是这次王爷却是要吃的,要不妾又是摘又是调制高汤的……”
玉瑶说的一本正经的,一双明媚的眼里情意盈盈,看上去跟一朵海棠花一般。
晋王看着那咕嘟咕嘟冒泡的炭火锅子,不由回忆起当年他这头风病的事儿。
那年应该是他四岁,正值除夕,大隋宫中举办大傩。
当时负责大傩的是贞妃的表弟杜昌,当时杜昌召集了一百名童子装扮成相师和十二神兽,声势浩大又敲锣打鼓,仿佛把宫中的一切邪祟都能驱赶出去一般。
太后瞧见了,笑逐颜开,重赏了杜昌和贞妃。
那时的先皇后忠献皇后听说了这事儿,太后走了没多久,忠献皇后便上前挑衅贞妃。
忠献皇后是个满腹诗书的女人,又深知大隋大傩活动的种种细节。
她借着皇后的分位,所大傩驱赶的邪祟要引到龙弯,埋了了才行。
而埋了则需要一个相貌美的女子扮成钟馗的小妹,把邪祟引到龙弯去……
忠献皇后话里话外都逼迫贞妃去扮做钟馗小妹跟那些男人混在一起,去参加大傩。
这若是宫女扮的也便算了,而那次参加大傩的却全是男人、。
而大隋百姓每年到了除夕这天,都会围坐在一起,整宿不睡觉,一边守岁一边说着皇宫里杜撰出来的事儿。
若是贞妃参加这次大傩,等明年怕是要被那些百姓嚼舌根子给嚼死。
忠献皇后看贞妃犹豫,忽然凑到贞妃的耳边,用晋王的命来威胁逼迫贞妃。
在大傩这事儿之前,众所周知,贞妃性情寡淡不争不抢,加之颇有帝宠,一般也没谁去故意招惹,可是这次一个性情淡泊的妃子却怒掴皇后。
只是,没人知道为什么。
宣帝没有目睹一切,自是相信贞妃那等性子不会生事,可是毕竟掌掴皇后是犯了宫规的,他当下勒令贞妃跪下,让贞妃给皇后敬茶赔罪。
而这一幕却深深印刻在了年纪幼小的晋王心里。
尽管忠献皇后因病暴毙,但是当年那一幕却像是一根刺儿深深扎在晋王的心头。
贞妃性情柔和淡泊,自打大傩那件事儿后只是静心礼佛,不问世事,冷落宣帝。
可这事儿在晋王心里却不一样……
而跟前这咕嘟咕嘟冒泡的炭火锅子,还有往高汤里加松茸提鲜的习惯,却是忠献皇后吃炭火锅子的习惯。
玉瑶用汤勺尝了几口高汤,待转过头来,就见苏公公已经自觉退下。
而晋王已经换上了在府里常穿的那一袭正红色的交领窄袖曳撒,纤腰上束着碧玺鸾带,叫上穿着一双白底皂靴,环胸靠在渔樵耕读的插屏上。
玉瑶红唇微微一抿,晋王平素穿衣都是清冷端方,而这次却穿的极为飘逸若仙,哪怕是曳撒形这种利落的衣裳,他都能穿出别一番味道。
而环胸斜靠的模样,又平添了七分风流,三分天真。
玉瑶看着他这幅俊极无俦的模样,先是一怔,后来脑中却想起了方才在小厨房里调制高汤时,偶然遇见的郑太医。
当时她正认真的用梨花酿调制高汤,郑太医忽然进了小厨房,她被突然进门的郑太医给惊的心神不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