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这少年拉着手,也笑得眉眼弯弯:“煜郎,阿苓想要折桃花回去做胭脂!”
少年听了,“噌噌”地爬上树,双手攀上花枝问她:“苓娘想要哪一枝?”
那树很高,看着吓人,她紧张了,忙道:“你赶快下来!若是摔到了可怎么好?煜郎!”
“苓娘,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为你寻来!一枝花而已,我一定折与你!”
她却哭道:“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快下来!煜郎,你要是敢上天入地,跑到那样远的地方,我便真的不理你了!”
一阵香风飘过,落红满地,娇艳的花枝便伸到了她面前。她抬起脸,看见少年将花塞进她手里,轻声细语地哄道:“苓娘,不要哭了,花我为你折好啦,别不理我,好不好?苓娘,明日你来我家,我为你画画,好不好?”
她看见少年手上被树枝蹭出的伤口,眼圈又是一红,拿帕子为他包了,狠狠道:“我才不要理你!我才不要去你家!自己伤了都不知道吗!”
第二日,苓棋还是去了隔壁,那少年眉眼如画,执笔丹青的模样,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她捧了一怀新开的桃花,立在春光下,就是一道明艳的景。那少年落笔,白绢上又是流淌了谁的念想。
那张小像作得极好,画上的姑娘云鬓香腮,眉目含情。章辞煜笑道:“我以后,要娶这个姑娘为妻。”
她别过脸去,似是还未消气:“章家煜郎莫不是心智有缺?怎的要娶一幅画?”
少年凑到她面前看她,言笑晏晏:“是缺了,缺一个苓娘。”
她面上一红,将帕子摔在他身上,转身就走。
章辞煜接住帕子,展开一看,帕带女儿香,边角上有四个小字,“一言为定”。
“苓娘!苓娘!”少年敲了敲她的窗。
她打开窗,口中嗔道:“煜郎,都多大了,还是这样不稳重,小心夫子再罚你抄经。”
“苓娘!你看!”少年献宝一般将一根簪子递给她,“好看吗?”
她接过一瞧,那是一根翡翠簪,用料极好,翠色饱满,通体玲珑,只是雕工实在差强人意,看得出来工匠已是费心了,却依旧可惜了这块好料子。她心下一想,便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不好看,”她拿着簪子细细看着,挑剔道,“你看,这凤头旁的云,雕得像萝卜花一样,好好的凤凰,长得却像只野鸭,一点都不好看。”
“唉,”章辞煜叹了口气,无奈道,“那我还是再试试好了,苓娘,给我吧。”
“谁说我要给你了?”苓棋将翡翠簪攥在手里护着,对他道,“不好看也是我的,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
少年愣住了。
“怎么?你还想送给别的姑娘不成?”她瞪着他。
少年却笑了,道:“我只送给苓娘。”
她拉过少年的手,将簪子放进他手心,对他道:“那,煜郎,你能帮我戴上吗?”
“好。”
少年帮她戴上了簪子,她感受着他手心里的暖意,静静地笑了。
“苓娘,我们成亲吧。我要娶我最好看的苓娘,我们要生好多孩子,看着他们欢欢喜喜地长大,这世间山高水长,我们两个人,一辈子都在一起。”少年的手臂圈住她的肩膀,那是一个很温暖的怀抱,是她浮沉百年也割舍不下的念想。
她背对着少年,嘴角扬起笑,眼里却浮起了泪光。
“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她变出美舍高阁,变出家财万贯,她以血改命,她时时在他身边,为他挡下一切灾厄,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执起了他的手。
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一只被猎户卖出的红毛狐狸,卧在书生怀里,看日影西斜,书生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额头,这一点温暖,她想念了很久很久。少年掀开了红盖头,灯火煌煌,狐狸看着她的心上人,那一点温暖才像是回到了心里,她蓦地流出了泪。
颛文章府啊,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家的不过一年方弱冠的少年郎,却有百十间铺子行当,更兼地契家财无数,家中有一娇妻,貌若天仙,温柔贤惠,可真是羡煞旁人。
安岚看着这锦绣繁华的好景象,眼眶却酸了。
眼前的景象逐渐淡去,又回到那紫檀门扉的屋前。屋门敞开着,苓棋站在两人面前,眉心微蹙,道:“你们都知道了?”
见她们不语,苓棋心下便已了然。她关上了门,轻声道:“煜郎睡着了,烦请你们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她的面容还是一片平静,似乎对眼前的景况早有预感。
安岚忍不住问道:“苓棋夫人,我还是有一事不明,你在被天君削去修为时就可收手,何至于将自己置于如今这般田地?”
苓棋笑了,看着她道:“小妹妹啊,你还是不明白。像我们这样的,来人间走了一遭,见识过了那般光景,尝了爱恨,知了情愁,如何还能回得去、放得下?”她的目光愁绪万千,转向那扇门,门内,榻上的人影病弱单薄,“我舍不得啊,我当然想修行四百年重回仙班,可要让我看着煜郎一人在这世间煎熬一生,那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我怎么舍得!”
苓棋闭上了眼:“我和煜郎说好了啊,要一辈子都在一起,我们要生好多孩子,看着他们长大,然后,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夫妻。”
“我怎么能失约啊……”苓棋哽咽着流下了泪,睁开双眼,那双眼已变成了腥红血色,她看向安岚,嘶声哭道,“我不能失约啊!我不在了,煜郎,煜郎要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