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苓棋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孩,皆是大好年华,不知世事,捂着脸哭得更加哀痛,“你们又懂我什么呢……”
白衣少女见她这样,只将背上的琴解了下来,一双黑眸不见波澜,看着苓棋淡淡道:“我是不懂,但你害了这诸多人命,可想过这背后的代价?”
“我想过,可我不后悔,”苓棋面上泪痕未干,她直起脊背,扬起一个苦涩的笑来,那一瞬,她的眼中闪过无限的深情和满足,她道,“只要是为了煜郎,我都不后悔。我守了他许多年,从不认命,只有他在,我才能觉得自己还活着。”
“而且现在……”苓棋擦了擦泪迹,抬手抚上那紧闭的门扉,静静说道,“我也未必会输。”
安岚闻言,心中一惊,猛地将白衣少女推开:“小心!”却见苓棋抬起手来,指向安岚。
霎时间地动山摇,阁楼崩塌,瓦片纷纷落下,厚重地面也裂开一道道可怖裂口,转瞬间分崩离析,视野中被灰尘和碎石充斥。安岚站立不住,情急之下反手将鸿渊钉在柱子上稳住身形,谁知那柱子也似是幻术所作,经了鸿渊的一击,竟裂开了指宽的裂缝,往下沉沉倒去,崩毁消失。
安岚额上渗出冷汗,忙拔出鸿渊,扶着正往下倾倒的柱身,催动轻功,猛地向上跃去。她轻功极佳,此时已身处阁楼顶层,借力跃出阁楼自是不在话下。突然,她头顶落下了一大片阴影,抬头一看,竟是一整条巨大的横梁。
安岚睁大了双眼,她在空中没有着力点,自然也没有躲闪的余地。生死转瞬,横梁便向她重重砸下,她感觉自己像是摔在了乱石堆里,疼痛如巨大的车轮,碾得她无法动弹,口鼻中尽是腥烈的血味。她隐约听见君宿的呼喊,却无法开口回应,随后意识便落入一片黑暗中。
匆忙赶来的苏俨和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红色的残影如折翼的幼鸟般,从空中直直坠下,碎石断瓦,连同那巨大的横梁皆虎视眈眈,将那个身影彻底掩埋在黑暗中,激起一地的血和尘埃。这座阁楼还在崩塌,断垣残瓦遮蔽了视线。
“阿因!”君宿脸色煞白,破口的呼喊都带着颤抖和痛意。
“安姑娘!”苏俨和拉着君宿躲过从天而降的碎石,跑到安岚落下的地方一看,只有一摊血迹和段段碎裂的巨石,并不见人影。
一个白衣人影轻飘飘落到他们身后,淡淡道:“她被狐妖带走了。”
君宿看向她,嘴角带血,眼含恨意:“你就在一旁这么看着吗?就这样看着阿因摔下,身负重伤,就没有想过救她一下?”
白衣少女不怒反笑:“我和她非亲非故,为何要救?”
君宿咬紧了牙关,似是气极,若不是苏俨和拉着,他现下已经拔剑抵上这少女的咽喉。
阁楼崩塌的轰隆巨响打断了这几人的思绪。白衣少女转身,淡声道:“若是想寻她,不如动作快些,狐妖攫了她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见她行动毫不拖沓,似是有备而来,苏俨和不禁出声问道:“这位姑娘,你到底有何打算?”
白衣少女越行越远,她法力颇深,素袖一挥,碎石皆在空中炸裂,伤不到她分毫。她不回首,只声音在巨响中冷冷飘荡:“这女孩儿的生死与我无分毫关系,只是这狐妖,我无论如何,定要降服。”
“为何?”
“妖即是恶。”
苏俨和愣了愣,他从未想过,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如此固执地守着这一句是非,心中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景色。
“师兄,快走吧。”
苏俨和回过神,君宿已离得很远了,他赶忙跟上,待他刚刚走出阁楼,随着一声巨响,这座雕梁画栋,精巧绝伦的绣楼便彻底崩毁,化为了断壁残垣,荒凉废墟。
“我要去找阿因,执冥能感知妖气,师兄,可否一借?”君宿似是平静了下来,声音和缓,和以往没有分毫区别,却让苏俨和隐隐担忧。
“景行,安姑娘她……”苏俨和不忍说,安岚那般伤势,即使寻到,只怕也是……
“师兄,这和生死没有关系。”君宿笑了,墨黑的眸子望向了远方,似是追忆,又似是愧悔,“我得去找她啊,我不能再丢下她不管了。她从前就是那样,难受得狠了,也不愿说,就只一个人悄悄地哭。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她那样了。”
从前?苏俨和暗暗疑惑,景行和安姑娘以前就认识?他看向君宿,隐约觉得,眼前的君宿,他的师弟,不像是他以往认识的那个景行了。
扶桑剑发出低沉剑鸣,宛如轻泣。眼前的少年,玄衣上沾了灰,原本飞扬带笑的眼眸无端黯淡了些,似是望过千年岁月,沧海桑田,眉间拧出被光阴淬炼过千百遍的苦意。
安岚一睁开眼,浑身上下便传来刺骨穿凿的疼痛,喉中不由漏出一声呜咽。
她本就忍不住痛,幼年在家中练武时,磕到头划破手都要咿呀乱叫好久,直到娘亲将她搂到怀里,拿着糖糕将她哄好了,她才依偎在娘亲怀里,咬着糖糕重新笑开。现下这般疼痛,她如何能忍得住?她的嗓子像是伤到了,无法呼痛,只能发出些呜咽抽噎的气音,看着可怜至极。她疼得浑身轻颤,眼泪像是没有穷尽般,从眼眶里一刻不停地涌出,片刻便湿了鬓发。
绣鞋轻响,落在她的耳畔。她抬眼,看见苓棋弯下腰来,发间的翡翠簪盈盈生辉,苓棋细细打量着她,轻叹一声:“小妹妹啊,你这副模样,真是惨极了。”
她没法说话,只口中逸出一声极轻的抽泣,她现在浑身冰冷,红衣染血,痛得已快要晕过去了。
“很疼吗?”苓棋柔柔问道,伸手缓缓抚过安岚被血和眼泪浸湿的鬓发。
“我可以救你,至少可以保你不死,”苓棋说着,手却移到安岚的脖颈上扼住,眼里立时多了几分阴狠,“但你要答应我,立刻带着你那三个同伴离开颛文,走得远远的,再也别让我看见你。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安岚看着她,眼泪又掉了下来,仿佛流也流不尽似的。苓棋抓住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安岚稍稍一动,口中便溢出鲜血。
“五脏俱损,经脉全伤,全身的骨头碎成这样,还没有死?小妹妹,你到底是什么人?”苓棋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惊诧道。
没有回答。安岚已经闭上了眼睛,陷入昏迷中,只两行眼泪依旧无丝毫停歇,涓涓流淌。
好疼啊,好疼啊,娘亲,阿因好疼,娘亲抱抱阿因好不好?阿因要娘亲抱,娘亲抱一抱,阿因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