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君宿与苏俨和却站在门外看着宫女们扫洒宫室。
叫作浮萍的宫女向两人行了个大礼:“向贵客请罪,望贵客恕罪。原本国师说进宫的会是两个人,便只备了一间揽芳苑,不想贵客却有四人,只好立时再收拾出一间宫室,公主殿下说思虑不周,委屈了贵客,向二位少侠请罪,望二位见谅。”
苏俨和扶起浮萍道:“浮萍姑娘请起,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怪也是怪我们擅自叨扰了。”
浮萍站起身,怯怯地低着头。
君宿则抱着剑,看着满室忙碌的宫女若有所思,问道:“你说,国师不仅猜到我们会进宫,甚至连几个人也猜到了?”他思索着,眉目间渐渐严肃起来,看向苏俨和道,“而且,师兄你细想,国师教令是让解决狐妖事件的人入宫,杀了苓棋的是宁顾,前去结案的是阿因,国师原本指的就是她们两人,所以才会只备了一间宫室,若是一男一女,也不会只备一间。”
苏俨和听了也是心下暗惊:“这个国师是什么人?我们的事他都了如指掌?”
君宿沉吟片刻,看着浮萍转了话锋问道:“浮萍姑娘,公主殿下身边是否只有你一个贴身侍女?”
浮萍低着头道:“奴婢并非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
“那可否告诉我们贴身侍女是哪一位?我们想向那位姑娘问一问公主殿下的近况。”
浮萍显然不懂什么心机,答道:“公主殿下现在没有贴身侍女的,原本是芙蓉,后来芙蓉没了,公主殿下也就没再要贴身侍女。”
君宿挑了挑眉,心头转过二三疑问,还是没有说话。
是夜,君宿问到了安岚她们的住处,趁着夜深人静,踏进了揽芳苑。
安岚还没睡,但房中却没有点火烛,月光倾泻,满室银辉。
君宿敲了敲窗。安岚看过来,有点惊讶,小声道:“景行?你怎么来了?宫禁已经过了啊。”
君宿笑道:“来看看你,阿因,今日你在这里可发现什么异样?”
安岚走出房门,与君宿一起坐在阶上,石阶寒凉,她忍不住微微瑟缩。安岚道:“倒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宁顾说的话让我很不安。”
君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她肩上,浑然不觉此举有多亲密,口中问道:“她说了什么?”
安岚沉浸在忧虑中,只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忧心忡忡道:“她说空诩两年前就已察觉到妖族异动而下山,空诩说,这场异动怕是要危及三界,可是江湖中却是前一阵才接到的消息,两年,够他们做很多事了,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
君宿认真地思考着,看着安岚道:“不会的,阿因,只要察觉到了就不会来不及。道剑山已开始着手御敌,这次我和师兄下山也是出于这个目的。邪不压正,天道如此。”
安岚叹了口气:“希望是这样。”
君宿看了看她身后一片漆黑的屋子问道:“你呢,阿因?为什么不点蜡烛?”
听得这话,安岚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外袍的衣带,声音带了些许犹豫:“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我……我怕火。”
安岚低着头,没有看到君宿恍然间震惊愧悔的神色,她将手攥了又攥,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小的时候,家附近有个算命先生,他算得很准,连隔壁小胖子六岁时会被门槛绊倒磕掉门牙都算得分毫不差。可是,他算不出我的命数,费尽全力也只看出一路凶途。他对我爹娘说,我生来带劫难,上辈子的坎坷若是跨不过去则必定早夭,而且总不能见火光。我爹娘疼我,从小对我有求必应,我生来畏火,看见火光便会哭闹,于是我的房中从来不点火烛,但暗中不便视物,爹娘便送了我一颗夜明珠。”
她的身世是她从一开始便遮遮掩掩的秘密,她和君宿的相交从最初便不平等,君宿对她毫无保留,她却因为自己的私心而隐瞒了自己的秘密,可是现在,她还是不愿意君宿把她想成一个会说谎话的姑娘。安岚偷偷看了眼君宿,这少年目光悠远,看着阶前月光如坠梦境。
“景行,”安岚戳了戳君宿,“你在听吗?”
“我在听,”君宿回过神来,看着她笑道:“阿因,你是露行山庄的大小姐。”
安岚的脊背都僵住了,看着君宿说不出话来。
“阿因,你太好猜了,”君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除却露行山庄,这天下能有几户人家豪富到送夜明珠给女儿当火烛?江湖皆知,露行山庄家主安启英极为疼爱自己的独女,从不让她抛头露面。阿因,你为了能出来,定是向父母求了很久吧?”
君宿的掌心抚过她的额发,十分温暖。安岚鼻头一酸,点了点头。
“你隐瞒身份是怕我们看不起你,以为你是一个无一是处的大小姐,若是惹了祸也不想拉家中下水,是不是?别怕,阿因,”君宿轻轻捏了捏安岚的鼻子,笑着看她皱着一张小脸嘟起嘴,轻声地哄她,“别怕,我不会告诉师兄他们的,就把这个当成我们两个的秘密,好不好?”
安岚看着他,少年在月光下眉目清澈,墨发上光华流转,人间山海尽数折进他眉山,恍如浮梦,于是她轻易地沉入那一双眼里,不可自拔。
安岚伸出手指,挽出一个鲜妍的笑来,夜风吹过阶前,红衣翻飞,如花间疏影,暗香浮动:“那我们拉勾勾,你可不许说话不算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