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晴是被人给叫醒的。
“Longai,Longai,你醒醒,醒醒……”
耳边的声音絮絮叨叨,很吵,常晴只觉得头疼欲裂,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个洁白的房间。
房间不大不小,很空旷,看着像是一个样板间,而她被绑在房间中间的一张皮质椅子上。
“Longai,你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带着欣喜,常晴转头看去。
看清楚和她一样被绑在椅子上的人的脸后,她顿时瞪大了眼,惊讶道,“沈梵梵?”
“对啊。”沈梵梵点点头。
“吓死我了,还好你醒了,你刚刚被抱进来的时候是昏迷的,我叫了你好久你也没反应,我都差点以为你死了。”
常晴:“……”
这姑娘说的话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常晴放弃和沈梵梵交流,转动着脑袋,往四处看了看。
门是关着的,左边的那面墙上有一扇大大的窗户,也是关着的,但是窗帘没拉上。
从这个角度,伸长脖子能勉强看到外面。
常晴努力地仰着头,满眼都是绿色的植物,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地理标志。
看不出这是哪里。
她想了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绳子,而后咬着唇,开始用力挣扎。
手都被勒红了,但是绳子却没有丝毫动静。
“别挣扎了,在你昏迷的时候我都试过了,没用。”沈梵梵看出了常晴的意图,突然出声提醒道。
绳子绑太紧了,确实挣不开,常晴停下挣扎,匀了匀呼吸,转头问道,“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可能快中午的样子吧。”沈梵梵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天气不错,我盯着外面的太阳看了很久了,猜的。”
这话听起来挺不靠谱的。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急?你不害怕吗?”常晴盯着沈梵梵,疑惑地问道。
这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神色自然,冷静地看着自己着急,说出来的话更像是风凉话。
如果不是被绳子绑着,她看起来像是在自己家里。
“我害怕啊,怎么可能会不怕?”
沈梵梵夸张地缩了缩肩膀,而后对常晴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但是我刚刚已经怕过了,现在看你这么害怕,我就没那么怕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一个人坐在这里,现在好歹还有人陪我一起。”
常晴:“……难怪你的眼睛看起来这么肿,刚刚吓哭了吧?”
沈梵梵瘪瘪嘴,不吭声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十分的安静,安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外面的风很大,刮着窗户,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听着有点吓人。
沈梵梵起了满手臂的鸡皮疙瘩,她转过头看向常晴,小声建议着,“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你,但是现在我们俩一起被绑在这个房间里,也算是缘分,要不还是聊聊天吧,我不习惯太、安静。”
这姑娘是真乐观,心也是真的大。
虽然现在她们的生命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上,但是此刻,常晴却突然忍不住想笑。
“一直没机会和你道歉,对不起,骗了你两次,但我没什么恶意,只是觉得你很有可爱,很有意思。”
沈梵梵侧目,“所以不怪你性子恶劣,都怪我太可爱?”
“你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
“……”
这天怕是聊不下去了。
“沈梵梵,你为什么会被抓过来的?绑架勒索吗?”常晴转开了话题。
沈梵梵摇摇头,她也很费解,“要真是勒索那就简单了。”
她拧着眉头回忆了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昨晚发生的事情。
“事情有些诡异,说起来你可能不会信,我怀疑我是被误绑的。”
……
******
纪叙刚进公安局的大门,宁择城就走了过来,“师兄。”
纪叙面色沉重地对宁择城点点头,沉声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宁择城上前一步,拿出平板将地图扩大,“定位定在郊区,大概在这一块。”
“位置很偏,前年有土地开发商看重了这一块的森林绿化,想建成别墅区,但是最后公司资金链断了,于是不了了之,急急忙忙把还没有建好的几栋别墅转了出去。”
“总共几栋?”
“八栋。”宁择城一边回答,一边带着纪叙往里走,“卖出去五栋。”
“已经查过了,其中四栋都是帝都有点名气的商人,几乎都是用来给老人养老,或者养情人。”
“有一栋的屋主很低调,只有一个名字,而且买了,却放着不住,还改了户型。”
“叫什么名字?”纪叙顿下脚步。
“林河。”宁择城答。
纪叙目光一滞,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梁柯,林河。
梁字和柯字分开重组,再扔掉一部分,就成了林河,而扔掉的那部分,有把刀。
“他做过水电工人,外卖员,快递员,还在安行的分店做过汽车维修人员,地点就在古鑫区,前不久刚辞职。”
“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查出了这么多?”纪叙面无表情地盯着宁择城的眼睛,逼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宁择城毫不怯懦的回视,目光坦荡。
“他的所有我都知道,但还是和以前一样,这是我的秘密。”
“我不止知道他把常女士和沈女士带去了哪,甚至知道前几天,他的高中时期的初恋情人难产去世了。”
点到为止,剩下的,宁择城没有再继续说。
因为他相信他不说,纪叙也已经懂了。
纪叙瞳孔一颤,紧紧地闭了闭眼,手指用力地抠着手心。
他心里比谁都着急,可却又不能不逼着自己冷静。
初恋情人去世,这就是梁柯为什么会突然绑常晴和沈梵梵的原因。
某种意义上来说,常晴和梁柯初恋女友的生命是绑在一起的。
梁柯的女友死了,常晴就有了生命危险。
宁择城能知道梁柯过去的所有事情,但却救不了常晴。
现在,只有他能救常晴。
宁择城看着纪叙,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从旁边的小警员手上拿过一个手机递到纪叙眼前,淡声道,“这是她的手机。”
纪叙接过,紧紧地握着,用力到指尖发白,双手止不住的发颤,眼底一片猩红。
就在这时,自拿到警局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纪叙手抖了一下,双眼紧紧盯着跳动着的陌生号码。
宁择城提醒道,“不是他。”
纪叙滑动了绿色的键,将手机附在耳边,耳边立刻传来一阵难听的谩骂。
“又挂我电话,这次怎么不拉黑了?真是个养不亲的白眼狼,常晴,你要记住,我是你妈妈,你得听我的。”
“你弟弟的期末考才是最重要的,你连你的亲弟弟都不帮那我还养你有什么用,我当初就不该生你。”
“怎么不说话,刚刚不还说刹车坏了吗?现在接电话不好好的,撒谎精……”
听到这里,纪叙目光一沉,他没有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难受到连呼吸都难受。
宁择城和他说过,常晴在发现刹车坏了之后,有想过很多种方法让车停下,但是都无济于事。
最后不得已,将车撞在山壁上,车才停下来。
整个过程长达一个半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常晴打了很多电话给他,她妈也打了很多电话给她。
他没接到,常晴接了她妈妈的电话。
之后,她再也没尝试打电话求救。
短短的一个半小时,她理智的努力,又次次绝望。
纪叙甚至不敢想,一想就心疼的厉害。
她本应该站在舞台上光芒万丈,接受所有听众的欢呼和鼓掌,灯光是她的,麦克风是她的,赞赏和崇拜也是她的。
而不应该经历着些伤害,难过是她的,失望是她的,害怕和心灰意冷也是她的。
宁择城用力拍了拍纪叙的肩膀,安慰道,“师兄,先别想太多,我们还是商量商量改怎么把人救出来吧。”
……
看到纪叙从局里出来,一直焦急等待的沈双杰夫妇马上冲到纪叙面前。
沈妈妈眼睛已经哭红了,她紧紧拽着纪叙的手,神情十分激动,声音哽咽。
“阿叙,你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们为什么会绑梵梵,还指明要你去?”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所以他们才绑了我们梵梵啊?”
原因要追溯到五年前,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
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但纪叙到底是在部队呆过很多年,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
从焦燥到冷静,他几乎只用了一秒都不到的时间。
“叔叔,阿姨,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把你们的女儿救出来的。”
“你们能不能和我说说,沈梵梵是怎么失踪的?”
纪叙低着头,看着沈妈妈沉声问道。
沈梵梵和常晴都被梁柯抓走,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去了解如今的梁柯。
唯一的掌上明珠现在下落不明,沈妈妈不可能不着急。
她抢着说明情况,但是一边说一边哭,逻辑不清,断断续续,很难听懂。
“还是我来说吧。”
沈双杰将妻子拥入怀中,安慰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而后看向纪叙,有条有理地将沈梵梵失踪的过程说了出来。
“昨天晚上回家后,沈梵梵和她妈妈因为一些事吵了起来,本来说要住家里的她跑了出去,说要回自己的公寓……”
……
******
“……昨晚参加寿宴回来,我和我妈吵了一架,本来我是想睡家里的,但是太生气了,所以还是回了自己的公寓。”
“早上准备回家和我妈好好聊聊,你知道的,我得躲躲藏藏的才不被发现,于是就走了小路,结果在路上被一个男人强行拉进了车里。”
“那个男人一直问我和纪叙是什么关系,问我是不是纪叙的未婚妻……”
听到这儿,常晴突然插嘴,“那你是怎么回答……”
“我当然回答不是。”沈梵梵生气地瞪了常晴一眼,“但是那个男人不信,就一直阴森森的笑。”
“你不会也不信吧,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喜欢纪大哥吗?网上那都是在瞎说,我喜欢的是纪叙的大哥。”
解释完了沈梵梵又问,“你不是也喜欢纪大哥吗?还用纪大哥的衣服发动态。”
常晴:“???”
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沈梵梵越说越委屈,一双微肿的眼睛水润润的,看着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他上一次把衣服借给女生穿还是在小时候,看我穿得少,怕我冷,于是脱衣服给我穿……”
沈梵梵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越说眼睛越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常晴看着都有点不忍心,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打扰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啊?”沈梵梵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常晴,“什么误会?”
常晴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被人射了一箭。
这样身姿娉婷、弱不禁风、我见犹怜、连她一个女人看了都动心的姑娘居然有男人拒绝得了?
纪家大哥瞎了吗?
“我是纪叙的女朋友,你确实是被误绑了,那人想绑的应该是我。”
沈梵梵一下没反应过来,又“啊”了一声。
她的长发乱糟糟的,小脑袋毛绒绒的,再配上一双小鹿般清澈的大眼睛,瞳孔又大又黑,有点像某种可爱的四腿小动物。
“那是我误会了,你不是我情敌,是我妯娌?”反应过来后,沈梵梵控制不住地拔高了声音。
妯娌?
常晴顿了顿,而后笑着点点头,“你非要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沈梵梵仔细想了想,而后急了。
她使劲挪动着腿,想往常晴那边移,“你快试试你能不能过来一点,我帮你把绳子解开,然后你赶紧逃,我帮你拖延时间。”
她虽然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但是她是个演员,看过很多电影,电影里的主人公都是这么说的。
“那你呢?”
常晴学着她的样子动了动,整个人在椅子上一弹一弹的,像一尾搁浅在浅滩上的鱼。
“他的目的在你,应该不会拿我怎么样,他这明显是要绑你,然后用你来威胁纪二哥。”
沈梵梵的语气变得十分急切。
她向来不喜欢思考,不喜欢动脑子,觉得想太多很累,认为糊里糊涂的日子才会开心。
她从没有哪一刻,脑子这么灵活、这么清晰过。
常晴听完,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聪明人听到自己被误绑,一般第一反应是生气和埋怨,第二反应是松一口气和庆幸,第三、反应是想办法自救。
可沈姑娘这三种的哪一种她都没有,相反的,她甚至还想着救害她成为替罪羊的人。
就和第一次在酒店见到的那次一样,轻易相信人,善良,且容易当真。
这样的人,日子过得傻气天真,但却真诚。
努力了半天,椅子还是留在原地一动未动,常晴放弃了,笑意盈盈地看着沈梵梵。
沈梵梵还在锲而不舍的努力,脸都憋红了,看到常晴不动了,她更急了。
“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纪二哥以前可是武警,抓过很多坏人,肯定结了不少仇。”
“你有危险二哥一定会拼命救你,然后他也会有危险,他有危险纪大哥就会着急难过,我也会难过。”
常晴摇摇头,笑了,“你错了。”
“无论是我,还是你,甚至只是一个陌生人,纪叙都会拼命救。”
因为,他也是个傻子,一个热爱生命,极其尊重生命的傻子。
常晴已经想明白了,而正因为明白,才会如此冷静。
那个阴冷的男人在她的车上动了手脚,目的并不是要绑她,而是要让她死。
不过她运气好,没死成,只是撞了下脑袋,昏迷了过去,这才被绑了过来。
常晴抬起头,看向窗外,突然问道,“沈梵梵,你为什么会喜欢纪家大哥?”
沈梵梵也不动了,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学着常晴的样子,仰起头看向窗外。
“他是太阳,沉默但是温暖的太阳啊。”回答完,沈梵梵反问道,“你呢?”
“他是希望。”
常晴答,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会在黑暗里发光的希望。”
希望的光偶尔会缺席,偶尔会被云层遮蔽,但是却不会消失。
沈梵梵眨眨眼,对常晴的形容词有点好奇。
就在她还还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稳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
“哒”、“哒”、“哒”……
一声一声,慢慢越来越近。
沈梵梵闭上嘴噤了声,她不自觉放慢了呼吸,下意识看向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木门,连心跳都慢了几拍。
常晴也转头看着门,目光冷淡。
不知道为什么,刚清醒的时候还很害怕的她和沈梵梵聊完之后,反而不怕了。
“叽呀~”
木门被推开,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常晴瞳孔紧缩,果然是在停车场遇到的那个男人。
……
见常晴和沈梵梵都看着自己,梁柯轻轻勾了勾嘴角。
他没带眼镜,一双狭长的眸子暴露在光下,眼睛带笑,却看得人心里发毛。
“你还是戴眼镜好看。”常晴突然出声。
闻言,梁柯挑了挑眉,将视线移到常晴的脸上。
他脸上笑容更大了几分,而后不置可否地轻轻摇摇头。
“两位小姐想清楚你们谁是纪叙的心尖尖了吗?”
常晴刚想回答都不是,想随便说点什么拖延时间,但是沈梵梵的嘴巴更快,“我,是我。”
“你确定?”梁柯转身看向沈梵梵,目光带着深意。
沈梵梵有点害怕他的眼睛,但她还是咬咬唇,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混迹在娱乐圈,可被保护得太好,如今性格依旧天真。
“是我,她和纪……纪叙没什么关系,你绑了也没用,放了她吧。”
梁柯点点头,抬脚一步一步向沈梵梵走近,俯下身,抬手轻轻在她脸上抚过。
他的手指冰冷,沈梵梵就感觉有一条蛇在脸上爬着吐信子,害怕浑身颤抖。
她紧咬着唇,缩着脖子一直往后躲,却怎么也躲不开。
常晴挣了挣,狠狠地盯着脸离沈梵梵越来越近的男人,“你别碰她,我才是纪叙的女人。”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就别装了。”
梁柯动作一顿,慢慢悠悠的抬起身子站直,回首看向常晴,眼中笑意浓厚。
“有点意思。”
常晴不躲不闪地和他对视,眼中有生气,有愤怒,却没有丝毫胆怯。
有那么一瞬间,梁柯在这双漂亮的眸子里看到了纪叙的影子。
他眼神一变,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秒,他突然抬手,而后快速落下,重重地扇在沈梵梵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