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的路上,沈梵梵一直握着常晴的手在哭,哭着说对不起。
“梵梵,不怪你。”常晴强忍着痛意,对沈梵梵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之前总是你为我受伤,这次终于换我了。”
沈梵梵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这样的……”
她自己再怎么受伤也只是一个人,可常晴不一样,常晴的肚子里还有两个宝宝,是纪家最珍贵的宝贝。
如果常晴因为她出了什么事,她一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也没有脸再面对纪家。
痛意一阵一阵,常晴紧紧咬着牙,看着自责的沈梵梵,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张开嘴就是痛吟。
这姑娘刚刚怼人的时候怼得可狠了,面色冷淡,冷嘲热讽,一字一句都夹枪带棍,常晴还以为小姑娘变厉害了。
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
纪曜事先安排好了医生,纪叙赶到医院的时候,常晴正躺在病床上。
宫、口开得不够,医生说还不到时间,要再等等。
终于要等多久,医生并没有给确定的答案,只说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常晴闭着眼睛跟着护士的指令,有规律地做着深呼吸,痛意慢慢减轻。
门突然被推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常晴转头看去。
看到来人,刚刚还强撑着安慰沈梵梵的人突然瘪了嘴巴,声音哽咽:
“纪哥哥,医生说宝宝们要提前出来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宝宝。”
她越说越伤心,泪顺着脸颊滑落。
纪叙紧紧握住她的手,手指很用力,指尖控制不住的发抖。
刚刚听到纪曜说出了意外,确实是吓到他了。
纪叙俯身将常晴的眼泪一一吻去,声音微哑,带着颤抖,“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常晴疯狂摇头,眼泪从眼眶中甩出,落在纪叙脸上。
“是我不听话。”
“是我不乖乱跑……”
……
纪叙离开后没多久,她陪着爷爷吃了午饭。
爷爷回房间午睡了,刘婶准备出去买点东西,常晴睡不着,也跟了上去,想为宝宝们买儿童节礼物。
而且医生说了,她要保持适量的运动,到时候生产会容易一点。
刘婶抵不过常晴的撒娇,觉得没什么事,就叫上司机,带着常晴一起去了商场。
一进商场,常晴就看到一身武装的沈梵梵,沈梵梵也看到了她。
得到她是要去给宝宝们礼物,沈梵梵很兴奋地把她拉去了母婴店,说自己作为宝宝们的干妈,也要给宝宝们买见面礼。
常晴便让刘婶先去买东西,刘婶见常晴有人陪着,就叮嘱了几句,就走开了。
常晴和沈梵梵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想聊的话题很多,两人手挽着手,逛得很开心。
买完东西后,她们找了个人少的奶茶店坐下来喝东西,一边聊天一边等刘婶。
奶茶店的窗外正对着一个巨大的LED屏幕,上面播放的正是沈梵梵代言的广告。
常晴搅着杯子中的草莓牛奶,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突然想起了沈梵梵曾和她说过的话。
沈梵梵可能也想到了,有点走神。
迎面突然走过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趁沈梵梵不注意,突然抬手扯下了沈梵梵的墨镜。
看清楚沈梵梵的脸,她冷笑了一声,然后就开始对沈梵梵阴阳怪气,骂沈梵梵是狐狸精。
沈梵梵不想理会女人,重新带上墨镜,起身准备带常晴离开,却被女人拦住了。
常晴转头看了看,觉得这女人有点眼熟,但是可能是怀孕之后记忆力变差了,她怎么也没想起来女人是谁。
沈梵梵一改曾经的小白兔样子,环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人,嘲讽了两句。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也不知道沈梵梵的那句话戳到了女人,本来还算理智的女人突然歇斯底里起来,拿过旁边的服务员盘子里的饮品就一通乱砸,也不管会不会伤到无关的人。
情急之下,沈梵梵用身体帮常晴挡住了,冰冷的奶茶全泼在她的衣服上,常晴身上一点也没沾到。
可是在慌乱中,常晴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圆溜溜的杯子,滑倒在地,手撑在椅子上,倒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被吓了一跳。
那女人没有丝毫内疚,反而骂常晴活该,说狐狸精的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和纪叙在一起之后,常晴被纪叙宠得无法无天,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她脾气瞬间就上来了。
可还来不及骂回去,一阵痛意让常晴忍不住呻、吟出声。
沈梵梵发现情况不对,连忙让服务员叫救护车。
女人见状也慌了,转身就想跑,却被人堵在了门口。
奶茶店门外,纪曜坐在轮椅上冷冰冰地看着女人。
他先让助理把女人带走,而后自己推着轮椅走到沈梵梵身边。
抬手用手撑着轮椅,纪曜想用手肘的力量把自己移到旁边的椅子上,却往旁边倒了一下。
“梵梵,快把她扶到轮椅上,医院就在旁边。”纪曜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我让助理送你们过去比较快。”
“那你……”
“别管我!”
……
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常晴抱着肚子不停的深呼吸,心里很害怕。
可回头,看到正面无表情的被服务员扶着在椅子上坐好的纪曜,常晴连害怕都忘了。
……
简单地和纪叙说了一下意外发生的经过,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
因为太痛,又太内疚,常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才调整好的呼吸全白搭了。
护士无奈插嘴,“先生,太太,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现在最重要的是,妈妈要勇敢,爸爸要坚强。”
这话让纪叙的脸色更白了,他闭了闭眼,长翘的睫毛在眼脸下投下暗色的阴影,彻底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再睁开,刚刚的慌乱和焦急不见,只剩温和的坚定。
“医生说了,没事,我哪也不去,陪着你,妈妈别怕,要加油。”
“嗯。”常晴用力点了下头,又是一阵痛意传来。
“纪宝贝,你抱抱我。”
“好。”
纪叙在床边坐下,抱着她,低头在她脸上落下一个个亲吻。
常晴伸手挡住,笑了,“别,全是汗,脏。”
纪叙拿着她的手亲了亲,低声道,“香的。”
护士无端吃了满嘴的狗粮。
见产妇冷静下来了,她又继续帮产妇调整呼吸。
……
沈梵梵站在病房外,蹲在墙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眼前突然多了一块白色的手帕。
手帕的一个角的黑色印花十分眼熟。
她哭声一顿,迟疑地抬头,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入目。
“别哭了,没事的。”
刚刚情况紧急,纪曜把自己那张特制的轮椅让出来给常晴,现在他坐的,是一张医院里很普通的轮椅。
他应该是被人送到医院,而后随便找了张轮椅上来的。
沈梵梵怔怔地看着纪曜的脸,脑子里全是常晴进病房前和她说过的话:
“梵梵,大哥是喜欢你的,如果你还喜欢他,就再试最后一次。”
“加油啊,我这可是在用生命在给你创造机会。”
……
“别哭了。”
纪曜又重复了一遍。
思绪回笼,沈梵梵突然猛地扑进纪曜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的难过、委屈和自责都哭出来。
纪曜摸了摸她的头发,闭上了眼睛,艰难出声:
“梵梵,我趴在地上的样子明天应该会上头条。”
“我会变成所有人眼睛的可怜虫,他们会抱着嘲笑的心态可怜我,这样的狼狈我,你还要吗?”
……
纪行云接到消息连忙赶了过来,来的路上,还不忘通知纪叙的外公外婆。
挂了电话后,迟峥嵘夫妇俩直接定了最近的票,也往这边赶。
他们本就是要过来的,只是现在时间提前了。
下午四点,常晴被送进了待产室,纪叙在里面陪着她,其他人在外面等。
常晴已经疼到几乎没知觉了,满头大汗。
纪叙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常晴如此痛苦,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让她怀孕到底是不是错了。
口口声声说爱她,却眼睁睁看着她受这么大的折磨。
常晴紧紧抓着纪叙的手,指甲都陷入纪叙的肉里,她却丝毫没擦觉到。
血顺着手臂往下流,纪叙也像是没察觉到似的,没反应。
小护士看不过去,想拿开常晴的手,换个东西给常晴抓,被纪叙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爸爸,我希望是龙凤胎,男孩在前面……女孩……女孩在后面,这样哥哥就能保护……保护妹妹了。”
常晴声音断断续续,但还是坚持说完了。
“好。”纪叙点头,声音沙哑的过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常晴睁开眼,勉强看了纪叙一眼,勾了勾嘴角,“你别哭啊,护士说了,爸爸要坚强。”
纪叙轻柔地给她擦汗,“护士也说了,妈妈要勇敢。”
常晴勉强扯了个笑,“嗯,我要为宝宝们勇敢。”
……
又过了半个小时,常晴被推了产房,纪叙跟进去陪产。
常晴不像是其他妻子,怕丈夫看到自己最丑的样子。
她无论狰狞成什么样子,都要纪叙陪着,一定要纪叙陪着,纪叙不在,她会害怕。
耳边全是医生和护士的声音,常晴转头看着纪叙。
浑浑噩噩中,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初遇纪叙的那个危险的晚上。
她被从天而降的英雄救了,可第二天醒来,像是一场梦,英雄不见了。
只有身上的那道伤疤在提醒她,他真的存在过。
于是她凭着一股执念,找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五年。
最终,她是幸运的,她的坚持得到了回报。
她找到了她的英雄,嫁给了她的英雄,而现在,她即将为她的英雄诞下亲生骨血。
她多幸福啊。
常晴第一次体会到,痛意是幸福的。
五年前的那把刀好像再次插、进了她的身体里面,常晴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救她的英雄没走。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眼神格外的温柔。
后来五年漫无目的的寻找都不存在,无数次认错人后的失望也不存在。
他就在她的身边,一直在她的身边,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和希望。
“加油,深呼吸,用力……”
耳边的声音不停……
突然,一声啼哭在耳边炸开,常晴努力听,努力想睁开眼。
她想问,是男孩吗?是哥哥吗?
可是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
“不能睡,还有一个……”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一片嘈杂,什么也听不清。
又是一阵尖锐的痛意,四周安静了下来,常晴慢慢失去了知觉……
常晴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再醒来,身边围了一圈人。
纪叙给她喂了点水,她摸了摸肚子,焦急问道,“宝宝呢?”
“别急,宝宝们在无菌房里,很健康。”
“男孩还是女孩?”
纪叙皱眉,发现这个问题他居然回答不上。
“一个男娃一个女娃。”纪行云笑呵呵地替纪叙回答了,“龙凤胎。”
“是哥哥和妹妹。”纪叙快速接道。
纪行云目露疑惑,“你……”
纪叙:“我看过了。”
闻言,常晴开心地笑了,“真好。”
上天眷顾,梦想成真。
纪行云:“……”
是他记错了吗?
不过看常晴很开心,纪行云没有把问题问出口。
不明真相的外公外婆走过常晴身边坐下,“乖乖,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饿。”常晴摇摇头,然后又道,“我想看宝宝。”
纪叙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哄她,“宝宝们还在睡,你也再睡一会儿,醒来我就把宝宝抱过来给你看。”
“好。”
常晴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体消耗太大,她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纪行云把纪叙叫出了房间,拉到走廊上,一脸严肃地问道,“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是哥哥和妹妹?”
纪叙低头看了纪行云一眼,淡声道,“因为常晴希望是。”
纪行云:“……”
他用拐杖重重敲了下地板,怒道,“真是胡闹。”
“几分钟而已,重要吗?”纪叙反问。
纪行云没答话,最后叹了口气,“是哥哥和妹妹。”
纪叙笑了一声,转身离去,却不是回病房的方向。
“诶诶,你去哪?”
纪叙头也没回,“给护士和医生改口费。”
“这臭小子!”
纪行云笑骂了一声,转身往病房走去,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哼着歌: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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