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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罪己宴(1 / 2)


更统五年,在设于金庭宫的罪己宴上,小皇帝联手被灭族的周氏唯一剩下的血脉,制造了一场来得飞快去得更快的政变。卫叔卿身死,戚琅被抓,两大世家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变化之快比天边的浮云更甚。

更统皇帝摄政之后,改元承光,迅速地血洗戚、卫全族,并将从前依附并帮助戚、卫世家的两三个小世家一并清理,又借着军队和江湖力量软硬皆施地笼络了其他飘摇不定的世家,暂安了中阳的局势。

不仅楚韶复了上将军之位、定风之乱中受牵连的世家被逐一平反,在罪己宴的政变之上贡献最大的周氏四公子更是直接被策为了摄政,一跃成为政坛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为彰显皇家恩德,皇上最后给了戚氏唯一血脉、政变中有功却从不为人所知的戚氏小公子戚楚一个虚爵,也安了被笼络世家的心。

知道平王名讳者少之又少,戚楚似乎也并不想暴露身份。

朝堂之事,至此风平浪静。

“皇上,摄政大人求见。”

一直跟随着风朔的小太监在门口低低地说,风朔扔下手中的奏折,按了按眉心,道:“请他进来吧。”

周兰木依旧一身白衣,如今他身份贵重,却仍只是简单地插了根白玉簪子,他走近些,拱手行礼,却并不跪下,只道:“微臣给陛下请安。”

风朔虚抬了抬手,没有起身,只笑道:“四哥哥来了,朕早跟你说过不必多礼的。”

“是。”周兰木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不卑不亢地起了身,又依风朔的示意在一旁坐下,方才又开口道,“近日事宜众多,本不该来打扰陛下的,只是有一件事情……”

风朔清澈的双眼一抬,露出些疑惑之色来:“哦?”

“此事与戚氏……逆贼有关,”周兰木定定地对上他的眼睛,轻声道,“臣听闻无人知道戚琅的去处,陛下既没有将他关进天牢,定是关在了只有陛下知道的地方。臣有事情要问他,请陛下让臣见他一面。”

“这件事……倒是让朕有些为难呢,”风朔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曾经的笑容一向怯怯的,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却不知为何只在这几日里就变了一个样子,“四哥哥也该知道,戚琅对朕百般折辱,朕自然是要报复回去的,现如今他的样子,怕是会污了四哥哥的眼。”

周兰木面上神色不变:“若是陛下为难……”

“罢了,”风朔却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拖着长袍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径自往内室走去,“四哥哥要见他,自然问的是朝堂上的事,朕怎么能拦你。”

风朔遣散了内室的宫人,招手示意周兰木跟过来,他开启了内室墙上的暗门,也不介意暗门内扑面而来的阴冷之气,竟是直接走了进去。

书房当中有密室,他少时还进过几次,这密室曾被倾元皇帝当做储物室使用,传国玉玺、重要文书,以及他收藏的奇珍异宝,皆被收在这密室当中。

而如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的腥气。

周兰木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诧异,密室当中点着灯,反而映得封闭的空间内阴森森的。原本常年燃香的密室当中所有曾被收藏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看见面前有一张床,木制的架子床,围栏上镂刻着精细的图案,像是某个妃子寝宫中会出现的玩意儿,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风朔经过这张床的时候脚步顿了一顿,他回过头去看周兰木,笑容有点扭曲:“四哥哥,你看。”

周兰木走近了些去看,那床上只有薄薄一层被褥,雪白的绸缎之上残存着暗红色的血迹。他心中一颤,正要说话,却听得风朔已经接了口:“你看这些血。”

风朔又是一顿,方才轻描淡写地笑道:“都是朕的血。”

“陛下……”周兰木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还没有把话说完,风朔便住了脚,他定定地站在那儿,口气不明地说道:“他就在里面,你去见便是,朕有些不舒服,便先回去了。”

“陛下哪里不适?”周兰木有些恍惚,风朔却摆了摆手:“左不过是有些头晕,躺一会儿便罢了。四哥哥尽管去问,我在内室等着你。”

语罢,他竟是头也不回地照刚才来的路走了回去,周兰木的手指拂过那雕花的架子床,觉得内心一片冰凉。

他勉强定了定神,绕过架子床往更深处走去。

密室的尽头处摆了刑架,上面绑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他知道那是谁,便放轻了些脚步。戚琅似乎也听得有人声,浑身颤抖了一下,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

“是……是你!”

见来人是他,戚琅愣了一愣,随即无力地挣扎了两下,恨声道。

周兰木的目光拂过他伤痕遍布的身体,和已经被砍掉了的右手,虽是胆寒,但内心仍然漫延出一阵报复的快感:“没错,是我。”

“你……”他刚吐了一个字,便从嘴中呕出好些血来,周兰木攥着一块兰香气的帕子,捂了捂鼻子,淡淡地说:“少费些力气,我是来问你话的。”

“哈,哈……”戚琅喘着粗气,恨恨地抬头看他,他那张算得上英俊、只是有些扭曲的面上全都是模糊的血迹,“你……你……”

冰凉的手指拂过他的下巴,他感觉到周兰木仔仔细细地为他揩去了唇角的血迹,随后叹了一口气:“卫叔卿已死,两大世家一败涂地……你对自己的下场可还满意?”

“呸!”戚琅用尽力气啐了一口,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风朔又想出……想出什么新花样了?叫你来,亏我还……护了他,护了他那么久!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我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但我听说这间密室原就是你改成这样的,”周兰木眯着眼睛,露出些不常见的淡漠之色来,“自己做的孽,落在自己身上,不应该么?”

“哈哈哈哈……”戚琅低头笑着,他似乎已经疯了,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却带着兴奋而诡异的笑容,“这地方……他告诉你了?我真该请个画师,把他当初的样子画下来,哈哈哈……也让你们看看,大印至高无上的陛下,是怎么为了活命,百般讨好我的……况且……这密室,本是我为他哥哥准备的……”

“够了!”周兰木不忍再听,出声打断了他,“你做下这些事,能活到现在,真是老天眷顾……”

“眷顾?”戚琅狠狠地盯着他,笑容不减,“我何需他眷顾!我一生所得,皆是我自己求来的!老天何曾有半分眷顾过我?”

他顿了一顿,喘着粗气道:“我早年……家世煊赫,春风得意,总以为自己能有一个极好的人生,为此我拼命读书、练武,结果呢……就因为我,因为我的出挑,因为对我的猜忌,我活活害得父亲丢了性命……”

周兰木低垂着眼睛,没有接话。

“皇上禁我的足,不许我出征,不许我入仕,逼我去做一个废人,凭什么,谁能告诉我凭什么?”戚琅奋力地挣扎着,却总是徒劳,“我本该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我本对风氏王朝一片赤诚,可我得到了什么?我只能……把自己最好的时间都浪费了,我不甘,我不甘!”

“就算如此,谋逆是诛九族的重罪,”周兰木紧紧地盯着他,一向淡然带笑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些痛色,“你便毫不挂念别的事么?”

“有谁值得我挂念?”戚琅嗤笑一声,“我母亲生下我便撒手人寰,父亲已死,戚氏其余那些人,除了我长姐,都是废物……我只有一个亲人,也为她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我怕什么?”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全身未经处理的伤口沉沉地发痛,戚琅重重咳了几声:“是我输了……输在你手上……”

“当年定风之乱,你对楚韶说了什么,让他心甘情愿叛了太子?”周兰木勉强定了定神,突兀地打断了他,尾音在封闭的空间内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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