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的病是在接近凌晨的时候恶化的,她本来就和衣宿在医馆,睡到一半,忽然被几声猫叫声惊醒。
她起身点起灯,便看到那只三花猫立在原地,朝她喵了一声。
那只猫的眼睛像是充满了灵性,她恍然有种还在做梦的感觉,跟着它走到了小二的病床前,他已经烧到说胡话了。
它的肚子里发出咕噜的声音,轻盈的跳上床,用尾巴触了触他的手。她戴上手套翻看了他的眼皮,她几乎能看到他的未来,往往发热之后就是出现全身的黑斑,然后奄奄一息。
她蓦然对上了它的眼睛,忽然产生一丝愧疚,“对不起。”
它好像是是听懂了,又好像是没有,它只是蹲下身,乖顺的用头蹭了蹭他的脸。
她给他喂了药,却从心底里知道这不过是安慰剂。喂完药后,她沉默着走到院子里,天光熹微,她望着朦胧的天际,一时怔怔出神。
那只猫缓慢的朝她走了过来,她注意到它下垂的胸脯几乎要挨到地面,脸上的胡须也有些散乱,显然是很老了。
它无声的跳上凳子,安静的躺在她身边,眼神异常温顺,像是完全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阳光透过云层慢慢洒在她的身上,她无声的流了满面的眼泪。
天麻麻亮就出门的翠奴刚把门开了一条缝,正想给学尔一个惊喜,没想到看到这一幕,她立时绷紧了脸,一言不发的狂奔回去,砰砰踹开了其他人的房门。
下一秒,一个瓷枕被思邪扔了出来,翠奴下意识用脚一踢,瓷枕原路返回,反而是思邪的肚腹被砰的砸了一记,虽然有被子阻隔,但也足够让她清醒。
她眼神可怕的披衣从房间里跑出来,“混蛋!我掐死你!”
翠奴的脸上第一次没有表情,“尔尔哭了。”
“嗯?”知慍第一个起床,此时正走到房门口,“什么?”
翠奴鼓起了脸,“尔尔哭了,翠奴不高兴。”
子奚和有君先后走了出来,听到这话,有君放下了揉眼的手,“哭了,为什么?”
“姐姐心善,”子奚袖起双手,“恐怕是药剂没有效果。”
有君的头垂了下去,声音低微的不知道是说与人听,还是自言自语,“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是啊,子奚的眸光闪过冷光,一一扫过几人的脸,他们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世道人命卑贱,江湖更是快意恩仇,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死的是英雄,还要叹一下时事多艰。但那些人却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人,有什么值得她感怀神伤?
真是奇怪,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她却总是认为无论是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这或许便是她与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我去看一看有没有医书古籍,或许有线索。”子奚第一个做出了决定。
思邪挑眉,“我和这呆子去帮把手。”
知慍点点头,“我去各处排查,看有没有人隐瞒未去医馆的。”
有君握了握拳,表情微微挣扎,然后嗖的提脚腾跃,转瞬失去踪迹。
子奚轻笑了声,“看来,他守不住秘密了。”
那边的学尔稍稍平息了心情,赶紧擦干净眼泪,整理了下衣着,刚站起身,下一秒有君就站在她的面前。
“哎,你怎么来了?”
虽然她已经整理干净,但有君一眼就瞧出了她微红的眼眶,他闭了闭眼睛,“我说谎了。”
“嗯?”她一时有些惊愕。
他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昨天,我其实有发现……”
她默默的听完,他的头又垂了下去,她慢慢的抬手,然后揉了下他的头。
“哎?”他瞬间抬起头,“你不怪我吗?”
“……其实我知道的,你们好像从来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他脸上的表情凝滞,若不是怕她难过,他甚至不会觉得自己做错,“我从来不觉得,为了一个目的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牺牲别人的生命,谁不是活生生的人啊。”
她弯腰抱起了猫,温柔的抚了抚它的毛,“有君,如果你们没有遇到我,如果你们中任何一个人遇到了现在同样的境地,我也希望有一个医者能尽全力救你们。”
有君眨了眨眼睛,莫名泛上一股酸涩。
“不论阁主想做什么,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她望向他的眼睛,“为了他的计划,他根本不把他人的死活当一回事,我很生气,”她认真的收紧下颌,“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生气。”
有君嗯了一声,“你想做什么呢?”
无论她想要做什么,他们都会替她实现。
她的愿望,便是他们的愿望。